李云苏好不畏惧地回向邓修翼的眼睛,“因为我从史书上读到过,太多好人血流满地。

王船公评史有云『一姓之兴亡,私也『,纵观歷史,私九公一,他们不值如此,也不当如此。”

“『而生民之生死,公也』。”邓修翼跟著说道。

“倘为生民死,虽死当高歌以往!”李云苏目光坚定地看著邓修翼。

邓修翼扶著桌子,向李云苏深深一拜。李云苏连忙避开还礼。

“三小姐,当得修翼一拜。”说完,邓修翼站不住,一个踉蹌。

李云苏上前一步,扶住了他,闻到他身上的药膏味道。

“邓叔父怎么了,哪里有伤?”

而邓修翼则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他有点厌恶自己。

“无妨。”

“还是上次的伤?怎么那么久还没好?我给你的药膏你没用?”李威问。

“新的。”

“谁?”

“朱庸。”

“他打你了?!”李云苏脱口而问,然后不自觉地就看向邓修翼的后背和臀部。在李云苏的脑子里面,宫里就是廷杖、打板子。

邓修翼顺者她的目光,脸上竟然一红,忙道:“不是!”

“为何?”李威问。

“他想拉拢我,吞掉张齐。”

李云苏明白,这个世界拉拢人的方式除了利诱,还有威逼,所以朱庸在折磨邓修翼。

怪不得他会问她,你生活优渥怎么能理解这种人性的恶,他一直活在这种恶中。只是他不知道她的上一世,也是在这种恶里面整整活了八年,她太懂了。

突然一滴眼泪从李云苏的眼中滚落,滴在了邓修翼的手背,灼烫地让他一惊。这时他听到李云苏低低地声音说:“你受苦了!”

“砚生”,李威把小廝叫了进来,示意要看一下伤口,邓修翼万般推脱,却犟不过李威,认命般地被砚生褪去了鞋袜。

裤管撩起时,李云苏倒吸了一口冷气。自膝盖到整个小腿前面,全是淤青,膝盖上还有破了皮的疤,茶盏口那么大。

砚生非常机灵地跑去取过两瓶药。又扶著邓修翼,坐到了贵妃榻上,让他躺下,抬起他的两条腿放到榻上,先用金创药涂在伤口上。

药沾上一刻,邓修翼一声克制地轻呼。然后又匀开红油,在小腿上涂抹起来,手法嫻熟的推药活血。

李威站在旁边住著拐。邓修翼穿过两人身影,看向李云苏,只见她坐得稍远处,拿帕子在抹泪,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面全是泪水。她的眼睛会说话,是悲悯,是惋惜,是心痛,唯独没有可怜。她太懂他了。

“你待拿朱庸如何?”

“我若投靠朱庸,表面看起来可以吞掉张齐,取而代之。但是我知道陛下不会信任我这样的人的,所以最终不过是为他们做嫁衣。”

“张齐又如何想?”

“他……”邓修翼开不了口,咽了一下口水说,“他离不开我。”

“那他不出面?混帐!”李威生气地一拍桌子。

“恐怕他最近对我也有所埋怨,不过是借刀杀人。所以,我想我还不至於会死。”

“你去找太后呀”,李威有点怨恨。

“这点小事,不值当。”

李云苏听到了一个新的人,太后!但是砚生在,她记得父亲提醒过她的,生生忍住没有问。

大约半个时辰,砚生推完膏药,抱拳离开。

李威让邓修翼继续躺著,吩咐道,“该找太后,还是得找。乾清宫有个小太监叫小福子,是我的人。回头我关照他,你若有事,可经他去找太后。辅卿,你付出太多了。”

“国公爷也是。”邓修翼回应道。

今天在国公府的谈话,让邓修翼內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平时面对李威的那种自信,看到李威愚忠时候的愤懣一点都撒不出来,好像不自觉地就矮了一头。

只因为,他有一个太聪慧的女儿。

走时,李威仍要邓修翼带著药,他推辞了。“上次的药瓶在进宫搜身时被搜了出来。这次的金创药是国公府的独家,更是不便。”

李威默默,只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辅卿,记得要去找小福子。”

李云苏拉了一拉邓修翼的袖子,邓修翼微微低头,对上她仰起的脸,杏眼弯月眉,仰月含珠唇吐出,“邓叔父保重!”

邓修翼突然心弦一紧,赶紧拱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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