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地爬进臥室,在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冰冷的光带。秦天睁开眼,却没有立刻动弹。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感,如同铅块般灌注在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里,沉重得让他连抬起手指都觉得困难。
这疲惫不同於普通的睡眠不足。这是一种被掏空了的、精神与肉体双重透支后的虚脱。仿佛他的灵魂刚刚进行了一场马拉松,跨越的不是地理的距离,而是生与死的鸿沟,承受了远超负荷的恐惧、紧张和情感的剧烈消耗。
他慢慢地坐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浑身的肌肉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尤其是肩膀、后背和手臂,瀰漫著一种仿佛真的经歷了高强度负重和剧烈射击后的深度酸痛。他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右肩窝,那里残留著一种清晰的、被步枪后坐力持续撞击的幻痛。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这双手,在现实中只是敲击键盘、拿起水杯的手,此刻却仿佛还能感受到紧握冰冷步枪护木的触感,感受到扳机扣动时的微小阻力,感受到弹壳拋出时带来的轻微灼热。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做出了一个虚握的姿势。
更让他感到悚然的是,他脖颈一侧的皮肤,传来一阵清晰的、湿冷黏腻的触感——就像昨夜“撤离时刻”,那从车顶缝隙滴落、溅在他(宿主)脖颈上的、温热血滴的触感记忆,跨越了时空,顽固地残留在了他现实的躯体之上!
他猛地抬手用力擦拭那片皮肤,指尖触及的却只有乾燥和正常体温。但那湿冷黏腻的感觉,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依旧盘踞在他的感知深处,挥之不去。
他踉蹌著下床,走进卫生间。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眼神空洞而涣散,里面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仿佛从战火废墟中淬链出来的沧桑与疲惫。这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生活平稳的都市青年应有的面貌。
他撩起睡衣,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伤痕。但当他用手指按压手臂和肩膀的肌肉时,那真实的、深层的酸痛感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这不再是心理作用,这是真实的生理反应!他的神经系统、他的肌肉记忆,似乎真的將那些不属於他的、极度剧烈的战斗体验,“误认”成了自身经歷的一部分,並留下了切实的生理印记!
一种冰冷的恐惧感顺著脊柱爬升。
这不再是“像”真的经歷过。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变成真的经歷过那些战爭!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脸颊,试图用冰冷的刺激来覆盖那些诡异的残留触感和肌肉记忆。水流声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但就在水流声中,他仿佛又听到了——
噠噠噠噠…砰!轰!“医护兵!”“继续前进!”
那些枪声、爆炸声、嘶吼声的幻听,如同幽灵般,再次隱约地在他耳蜗深处响起,与真实的水流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奏。
他猛地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冰冷的洗手池边缘,大口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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