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默默听著,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小男孩身上。
那男孩也就五六岁,穿著一件破旧的双排扣大衣,在初夏时节里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袖子卷了好几圈,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棍扒拉著泥土,似乎是在挖土里的泥鰍。脸上沾著灰,嘴唇乾得破了皮。
每挖一会,他都会停下来剧烈咳嗽,像是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
知之忽然意识到,这些安全区之外的孩子,一生都要以十天为单位在荒原上流浪,永远没有安身之处。
他们在长期的迁徙过程中晒得嘴唇乾裂,骨瘦嶙峋,看起来气色很差,而安全区的同龄人们甚至可以喝著汽水计划高中毕业旅行。
对九大区的健康人们来说,末日也许会在六个月后降临,可对污染区的倖存者们而言,末日无时无刻不在追著他们跑。
她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喂,小朋友,过来说说话。”
男孩嚇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著她,单手紧紧攥著小棍向前杵,像是隨时会喊一声“阿瓦达啃大瓜”。
“我没有恶意。”知之在几步外的距离站住,“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也许可以帮你。”
知之注意到男孩咳嗽时肩膀在抖,脸色也有些发白。
男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后躲,似乎怕把病传染给她。
这时男孩的妈妈慌慌张张走过来,是刚才蹲在门口打包的女人。她把男孩护在身后,口齿不清地说道:“他没事,就是有点著凉,我给他加厚衣服了,出点汗就好,他没事,他没事的......”
知之迟疑了一下,没再追问,转身回到程宛身边。
一路走来,她注意到营地里咳嗽的人不少,有的靠在墙上咳,有的蹲在地上咳,脸色都差不多,发白、出虚汗,看起来像是同一种病。
“像是流感。”知之低声对程宛说。
程宛点点头:“污染区常见,毕竟是卫生条件堪忧,又隨时在流动迁徙,一传开就难以控制。”
这时吕明领著他们走到一栋相对完好的房屋前,这屋子的门窗都是新修的,门口没有堆行李,只是掛了一堆汽车配件,看起来是吕明的住所。
他推开门,里面是个小院子,地上满是杂草,墙角堆著一些发霉的柴火。
“今晚就住这,就两间房,你们凑活分分好了,男人一个屋,女人一个屋,机器人外头站岗。”吕明走进屋子,从里屋抱出几床毛毯,“条件就这样,脏是脏了点,总比睡外面强。”
毛毯確实不乾净,上面有不少污渍,还带著点霉味。傅衡满脸淡然,拿起一床毛毯拍拍灰:“能有地方睡其实已经蛮好了,我之前还钻水泥管子睡过呢。”
吕明又从外面提了一壶开水进来,找了几个缺了口的碗,给每人倒了一碗:“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说著他又从胸口捏出些许茶叶碎,每人碗里撒了些许。
“整点小风情,意思意思。”
程宛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呸了两片碎茶叶,低声说道:“关於悬壶坊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吕明端著茶碗,慢悠悠等著茶叶泡开,儼然一副摇晃红酒杯的姿態:“说来也巧,我们这就有个从悬壶坊请来的药师。”
“社区里的流感闹了一阵了,再拖下去得死人,实在没办法,托人从千层坞请了悬壶坊的人来。”
“不过这小子虽然说是能治,但要重金买他们的草药和药方。我们兜里没几个子儿,一时半会也谈不妥价钱,现在还僵著呢。”
程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將视线转向知之,低声问道:“我记得你的资料上好像写过,你老爹是药商出身?这种情况你有办法么?”
知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思索了片刻,转向吕明说道:“营地里的人,是不是主要都在咳嗽、发热、出虚汗?”
吕明愣了一下,点点头:“你有法子能治?”
知之迟疑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跳跃。
那个男人曾教过自己,在十几个世纪以前,樟都地区曾存在过一个以古法炮製药材而闻名的“樟帮”。
他们曾总结出的许多独特的草药炮製经验,只是这些经验如今鲜为人知。
好在那个男人学医时,走的就是冷门的樟帮古法炮製技术路线,所以教给知之的都是同样的知识。
“我早些年跟我......跟人学过点医理,说不定能帮著看看。”知之有些生硬地说,心里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坎跨不过去,“营地里还有没有草药储备?”
“有倒是有,但都是些边角料,悬壶坊那小子看了一眼就说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
“先带我去看看。”知之说著站起身来。
吕明有些迟疑,程宛將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让她试试吧,总比等著悬壶坊漫天要价强。”
“要是能在对方面前露个脸,也算是搭上了一条线。”
吕明想了想,点点头:“行,我带你去。就在隔壁那间屋子,里面住了七八个病人,都是症状重的。”
“丫头,希望你能控得住场子。”
他领著知之往外走,程宛、拾柒也跟过去。傅衡一个人站在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慢悠悠跟上来。
隔壁的屋子比他们住的大些,门虚掩著,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吕明推开门,一股混杂著汗味和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窗,窗台上放著一碗熬剩的草药渣。地上铺著薄床单,上面躺著几个人,盖著脏兮兮的被褥,有的在咳嗽,有的闭著眼,脸色苍白得像纸。
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正给病人擦脸,看到吕明进来,疲惫地站起来擦了擦汗。
“今天有好转吗?”吕明低声问。
“不太妙,有两个已经在咳血了,如果这两天要迁移,他们肯定遭不住。”
吕明朝身后一歪头:“这小姑娘说她懂点医理,也许有法子治疗。给她看看我们的医药库。”
女人有些怀疑地看著知之,毕竟她看起来太年轻,眼神也太过乾净,和营地里的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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