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中带著一丝疑惑。
是叔叔路谷城,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啊,头髮比路明非最后一次见他时要浓密一些,但髮际线上移的趋势很明显,小肚子顽固凸起,像是揣著一个小皮球。
眼前的男人,不是回忆里褪色的照片,也不是最后在火光中模糊的身影,是一个活生生的,因为他堵在门口而感到奇怪的叔叔。
他伸出手,在路谷城反应过来之前,上前一步,用力的抱住了他。
路明非把脸埋在叔叔不算宽厚的肩膀上,他闻到了叔叔身上香皂和汗液的味道。
“叔叔,”他的声音闷在衣服里,“好久不见。”
路谷城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感觉到路明非在发抖。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有些慌乱地在路明非的背上拍了拍,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哎……哎,明非,你这是……”路谷城显得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在学校……受委屈了?跟人打架了?”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发生了天大的事,这个向来习惯把自己缩在壳里的侄子才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表达。
路明非鬆开手,退后一步,摇了摇头。
他脸上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没有,就是忽然很想你。”
“你这孩子……”路谷城挠了挠头,还是觉得今天的路明非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他侧过身,让出门口的位置,“行了行了,赶紧进来吧,你婶婶饭都快做好了。”
路明非点点头,走进了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屋。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客厅的地板因为常年的踩踏而失去光泽,边角微微翘起。米色的布艺沙发,坐垫的弹簧老化,坐下去会陷进一个明显的凹坑。墙上掛著的风景画,画上的瀑布沾上了不少污渍,一片灰濛濛。
电视机开著,正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给这个小空间增添了几分热闹。
空气中瀰漫著饭菜的香气和抽油烟机的声音。
一个女人围著一条印著小熊维尼的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她的头髮用一个发网束著,脸上带著烦躁。
“路明非,早上让你放学顺路买的调味剂买了没有啊?”婶婶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很强,带著一贯不加掩饰的嫌弃。
可能是有这么回事。
过去的自己,大概率会因为打星际或者发呆而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然后免不了要挨一顿数落。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的回答:“没有,抱歉婶婶,我忘了。”
婶婶正准备开启她的连珠炮模式,“我就知道你……”这几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被路明非那句神態自然的“抱歉”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她准备好的那些,诸如“一天到晚魂不守舍”、“交代你点事从来记不住”、“养你有什么用”之类的刻薄话,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眼前的路明非没有像往常那样低下头眼神躲闪,他平静地看著她陈述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实。
那种感觉,好像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一团上。
婶婶愣了一下,还是照著惯性埋怨了两句:“真是的,在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交代点小事都这么不上心。”但声音明显比预想的要小了很多。
路谷城听到老婆和侄子的交谈,赶忙出来打圆场,一边往脚上换鞋一边说道:“哎呀,我我现在就去买,小孩子家家的,忘了也正常。我正好想出去走走,消消食呢。”
叔叔出了门,防盗门“哐当”一声关上。
客厅只剩下路明非和婶婶,还有电视里夸张的笑声。
“婶婶,我先回房间了。”路明非说了一句,不等婶婶回答,便转身推开了自己那间小臥室的门。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婶婶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看著那扇紧闭的房门,眉头紧锁。
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些,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
她忽然想明白了。
今天的路明非,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不同。
过去的那个路明非,身上总是笼罩著一层挥之不去的颓废。
但是刚才,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年,身上没有那么颓废。
他的腰杆挺得很直,眼神平静,平静的下面,似乎藏著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他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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