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共鸣井”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持续搅动著扎克小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囚禁生活。

事件发生后的第七天,一队沉默的守卫出现在他们原本位於前哨站深处、潮湿阴冷的禁闭室门口,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示意他们收拾少得可怜的隨身物品,进行转移。

这次转移的目的地,是位於前哨站上层区域的“观察居住区”。

与之前那间只有冰冷金属墙壁和昏暗灯光、连时间流逝都难以感知的禁闭室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优待”。

房间宽敞了些,墙壁刷著不算明亮但至少是暖色调的涂料,最重要的是,每个房间都有了一扇窗户——虽然是镶嵌著粗壮金属网格、无法打开的强化玻璃,但至少能將外面那片永恆灰暗的天空、连绵的钢铁建筑轮廓以及远处若隱若现的隔离墙纳入眼底。

阳光能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这对於长期与世隔绝的人来说,是一种珍贵的精神慰藉,也是一种微妙的心理暗示:你们並未被完全拋弃在黑暗里,但界限分明。

伙食標准確实提升了,从仅能果腹的合成营养膏和硬麵包,变成了有简单烹飪痕跡的餐食,偶尔甚至能看到一点新鲜的蔬菜或水果。

此外,他们被允许在每天下午的一个固定时段,在一名以上全副武装守卫的“陪同”下,前往一个紧挨著居住区、被高墙环绕的封闭小院子“放风”。

院子不大,地面是夯实的水泥地,角落里生长著几簇顽强的、缺乏打理的低矮杂草,空气里瀰漫著前哨站特有的金属锈蚀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但能接触到户外的空气、感受到微弱的气流变化,已经是一种奢侈。

扎克的心如同明镜一般。

他清楚地认识到,这种“优待”绝非仁慈,而是价值评估改变后的必然结果。

他们从“需要严密看管、可能带来麻烦的潜在风险”,升级为了“具有研究价值、需要稳定观察的特殊样本”。

尤其是他自己,那个在“旧共鸣井”异动中表现出异常“直觉”的人,更是样本中的重点。

这种地位的转变,伴隨著的是更加精密、无处不在的控制。

居住区走廊里,那种外壳上有著螺旋纹、眼睛如同玻璃珠般呆滯却能將一切尽收眼底的监控电话虫,数量明显增加了,它们分布在各个角落,几乎消除了所有视觉死角。

每次外出放风,所谓的“陪同”实则是贴身监视,两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cp9精锐队员会寸步不离,他们的站位隱隱形成合围之势,確保扎克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而沃克找扎克进行“谈话”的频率,也从之前的不定期,增加到了几乎每天一次。

谈话的地点依旧是那间空旷、隔音、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的审讯室,但氛围变得更加“深入”。

沃克的问题不再局限於事件本身的客观描述,而是更加细致地深入到扎克的个人感知领域。

他会反覆询问扎克在矿坑深处那一刻的每一个细节:听到的声音是尖锐还是沉闷?

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身体的寒意是瞬间笼罩还是逐渐渗透?

那种空间扭曲感是视觉上的错觉还是身体平衡感上的失衡?

尤其重点围绕著他的“直觉”——沃克会用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或单刀直入,试图剥离出这种“直觉”的运作模式,它的触发条件、准確率、以及……来源。

扎克小心翼翼地应对著。

他深知言多必失,也明白过早暴露自己灵魂异质和来自异世界的知识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继续巩固著自己那套“凭藉远超常人的敏锐观察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模糊直觉”的人设。

在回答中,他谨慎地控制著信息的输出量,大部分时间表现出努力回忆却难以精准描述的困扰状。

但偶尔,在沃克流露出些许不耐烦或质疑时,他会看似无意地、夹杂在含糊其辞的描述中,拋出一些经过精心包装的“碎片”。

这些碎片,来源於他对“米拉”实验残卷的艰难解读,以及前世那个信息爆炸时代所接触到的、关於物理学、空间理论的一些粗浅概念。

他会用不確定的语气提到“能量节点的稳定性或许会影响感知”,或者猜测“是否存在某种空间褶皱,而我们的行动可能与之產生了共振”。

这些术语对於这个海贼王世界的主流科学体系而言,无疑是陌生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但它们恰好与“旧共鸣井”所涉及的空间异常现象隱隱契合。

每一次,当扎克吐出这类词语时,沃克那双总是隱藏在镜片后、冷静得如同爬行动物的眼睛里,总会闪过一丝难以捕捉但確实存在的亮光——那是兴趣,是发现新玩具般的探究欲。

扎克知道,自己成功地吊起了对方的胃口,既展示了一定的价值,又没有完全暴露底牌,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保持著一个危险的平衡。

真正的转机,或者说,更深的漩涡入口,出现在一次例行放风时。

那天下午,天气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闷,连灰色的云层都仿佛压得更低。

院子里,巴顿和莫里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关於昨天配给的水果大小——发生了口角。

这在前段时间压抑的氛围下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但或许正是这种长期被禁錮的焦虑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爭吵声逐渐升高,巴顿的情绪显得尤为激动,他粗声粗气地指责莫里占了他的便宜,而莫里则一脸委屈地反驳。

两名负责监视的cp9队员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了过去,其中一人甚至向前迈了一步,发出低声的呵斥,试图平息骚动。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掩护下,扎克动了。

他看似无意地向院子边缘踱步,那里有一排为地下设施提供换气的通风管道出口,金属柵栏锈跡斑斑。

他早就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位於角落的出口,位置相对隱蔽,而且似乎连接著某个重要的区域,因为偶尔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从中涌出。

他迅速靠近,背对著骚动中心,身体微微前倾,假装繫鞋带(虽然他们的鞋子根本没有鞋带),实则將耳朵紧紧贴在了冰冷的柵栏上。

屏住呼吸,將全部的感知力集中到听觉上。

起初只有管道內气流呼啸的嗡嗡声,但渐渐地,他捕捉到了!

柵栏的另一端,隱约传来了两个压低了嗓音、却依然能听出激烈情绪的对话。

一个是沃克,他那特有的、带著一种冰冷理性的声线很容易辨认。

另一个则是一个陌生的、略显苍老却充满焦躁的声音。

“…太过危险!『米拉』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这才过去多少年?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依我看,应该立刻执行深度封锁程序,甚至…甚至考虑放弃这个前哨站!彻底隔离这片区域!”

陌生声音激动地反驳著,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不满。

“放弃?”

沃克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哈罗德博士,你说得轻巧。

你知道重建一个像『蜂巢』前哨这样功能齐全、位置关键的设施需要投入多少贝利和资源吗?

世界政府不会批准这种因噎废食的提案。

更重要的是,样本114,也就是雷纳德,在事件中的生理和精神反应模式,是极其宝贵的数据!

斯潘达姆大人对『閾限』项目的兴趣从未减退,甚至比以往更加浓厚。

眼下的事件,对某些人来说是危机,但对我们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机会?我看是催命符!”

被称作哈罗德博士的声音更加激动了,

“斯潘达姆大人…他根本不清楚触碰那些界限的真正代价!

还有,沃尔夫那傢伙的態度也很曖昧…我怀疑他私下里…”

声音到这里突然压得更低了,如同耳语,后面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说话者意识到了隔墙有耳的风险,或者转向了更敏感的话题。

扎克只能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

“…有自己的打算…”、“…不信任cp9的评估…”、“…外部因素…”。

儘管信息不完整,但关键词“斯潘达姆”、“閾限项目”、“沃尔夫態度曖昧”已经像几道闪电,劈开了扎克心中的迷雾,同时也让他脊背发凉。

cp9內部果然存在尖锐的分歧!

一方以沃克为代表,或许还有他口中那位位高权重的斯潘达姆大人作为靠山,他们倾向於冒险,希望利用“旧共鸣井”事件和雷纳德这个特殊样本,重启或推进那个名为“閾限”的危险空间研究项目,以此作为晋升的阶梯。

而另一方,以这位哈罗德博士为代表,则基於歷史教训(很可能就是“米拉”实验的灾难)持保守態度,认为风险不可控,主张封锁甚至放弃。

而最让扎克感到不安的,是关於沃尔夫教官的部分。

“態度曖昧”——这意味著他並未明確站在任何一边。

在这种权力斗爭的漩涡中,不表態往往比明確站队更可怕,因为这可能意味著他有著自己独立的计划,或者是在等待时机,其动机和目的更加难以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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