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清冷的小屋,戴灵云(胡云的灵魂仍在努力適应这个新名字和新身份)坐在硬板床上,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不仅仅是身体虚弱带来的疲惫,更是方才在医院与爷爷那番云山雾罩的对话所带来的心神激盪。

“异人……练炁……法术……天师府……”

这些词语像是一把把钥匙,在他脑海中疯狂搅动,试图打开一扇通往不可思议世界的大门。前世胡云那孜孜不倦、甚至不惜以身引雷去追寻的超凡踪跡,难道真的就隱藏在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表层之下?而自己这具身体、这个家庭,竟似乎与那些神秘故事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激动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迫在眉睫的焦虑。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支离破碎,如同爷爷病中含糊的囈语。爷爷显然知道更多,但他的身体状况……戴灵云甚至不敢过多追问,生怕那剧烈的咳嗽会彻底带走老人本就微弱的生机。

“必须知道更多!”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他环顾四周,目光再次落在那扇通往法坛间的门,以及法坛下方那个上了锁的小抽屉。

那里会不会有答案?

他几乎是扑到抽屉前,再次用力拉扯那把老旧的小铜锁,纹丝不动。他又开始在爷爷的臥室里翻找,床头柜、衣柜、甚至床垫下都摸索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钥匙似乎被爷爷藏到了一个极其隱秘的地方,或者……根本就没留在家里?

frustration(挫败感)一点点滋生。空有宝山而不得入,这种感觉比前世在末法时代毫无头绪地瞎摸索还要磨人。

肚子再次不爭气地叫了起来,提醒他现实的存在。他走到厨房,看著那见底的米缸和空荡的油瓶,无奈的嘆了口气。探索世界真相的前提,是活下去。

他煮了最后一点米,熬成一碗清澈见底的米汤,就著那点咸菜囫圇吞下。胃里稍微有了点暖意,但飢饿感並未消除,反而更加清晰地提醒著他所处的困境。

“法財侣地……財……”胡云的记忆让他深刻理解资源的重要性。没有钱,別说探索修炼之秘,就连基本生存都难以为继。爷爷的住院费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原主的记忆里,街道居委会和少数几个好心邻居偶尔会接济一点,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坐在冰冷的板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十六岁的瘦弱少年,在这个小镇上,能做什么来快速赚钱?打工?年龄不够,而且也没那么多时间。继续爷爷的法事生意?且不说自己是否真的能独立完成,就算可以,这种活儿也不是天天有的。

等等……法事?

戴灵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间法坛室。原主的记忆里,除了跟著爷爷打下手,他自己似乎从未独立完成过任何一次科仪。那些复杂的流程、咒语、手诀、步罡,还有那种需要引动“炁”的神秘感觉……他真的能行吗?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与他潜在“能力”掛鉤,並且能快速变现的途径了。风险极大,可收益也同样诱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伴隨著一个略带犹豫的妇人声音:“戴师傅?戴师傅在家吗?灵云?”

戴灵云一怔,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他起身打开门,只见门外站著一个五十岁上下、穿著朴素、面带愁容的妇女,是住在隔了两条街的李婶。她手里还提著一个小布袋,里面似乎装著几个鸡蛋。

“李婶?”戴灵云有些诧异。原主记忆里,李家並不算富裕,但以前家里有点小麻烦(比如小孩夜啼、觉得家里不乾净)也会来找爷爷看看,算是老主顾之一。

“哎呀,灵云,你真的在家。”李婶看到戴灵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隨即又担忧地朝屋里望了望,“你爷爷他……身体好点没?我前几天就听说他住院了,一直没得空去看看……”

“劳您惦记,爷爷还在医院,需要静养。”戴灵云侧身让开,“李婶,您进来说话吧?”

“不了不了,不进去了。”李婶连忙摆手,脸上带著乡下人特有的淳朴和一丝不好意思,“我就是……就是有点事,心里慌得很,本来想找你爷爷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请老人家给个符或者看看……可你这……唉……”

她看著戴灵云瘦弱的样子和空荡荡的屋子,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她不认为戴灵云能顶事。

戴灵云心中一动,主动问道:“李婶,您是遇到什么事了?说不定……我也能帮上点忙?”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沉稳些,儘管心里也没底。

李婶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实在心里憋得慌,又或许是看戴灵云態度诚恳,便压低声音说道:“唉,是我家那口子……前几天不是跟著工程队去后山那边帮人挖地基嘛,回来之后就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戴灵云追问,胡云那部分灵魂对这类怪谈异常敏感。

“就是……回来就发高烧,说胡话,浑身打摆子。”李婶脸上恐惧之色更浓,“去镇上卫生所看了,打了针,烧是退了点,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老是惊悸,说梦里有个穿黑衣服的瘦高个站在他床头瞪著他,骂他扰了清净……白天稍微好点,一到晚上就加重。卫生所的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让观察……我这心里,毛毛的……”

黑衣瘦高个?扰了清净?后山?

戴灵云(胡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这听起来,很像他前世在志怪小说和民俗记录里看到的“衝撞煞气”或者“招惹阴灵”的描述!尤其是在动土施工之后,这种传说尤为多见。

难道……这个世界不仅存在“异人”和“炁”,连这些民间传说中的精怪鬼物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验证猜想,並且可能解决生计问题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爷爷平时接待这类客户时的神態和语气,儘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可靠:“李婶,您別急。听您这么说,李叔可能是在外头不小心衝撞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爷爷以前教过我一些安神辟邪的小法子。”

他不敢把话说满,更不敢大包大揽说要开坛做法,只提“小法子”。

李婶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真的?可是……你爷爷不在……”

“爷爷虽然不在,但常用的安宅符、净身符家里还有一些,是爷爷之前亲手画的。”戴灵云转身走进法坛室,从箱子里找出几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籙。这些是爷爷画好用来应对普通惊悸、小儿夜啼等小问题的“保安符”,效力温和,主要起个心理安慰作用,但此刻却是他唯一的“道具”。

他拿著符籙走出来,递给李婶:“李婶,您把这两道符,一道放在李叔枕头底下,一道化了灰兑水给他喝下。再看看情况。如果……如果晚上还不见好,您明天再来找我。”

他没有提钱,这个时候提钱显得太功利,而且他也不敢確定这符一定有效。

李婶接过符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谢:“哎呦,谢谢,谢谢灵云!多少钱?我给你拿钱……”说著就要去掏口袋。

“不用了李婶,几张符而已,爷爷知道了也不会收钱的。”戴灵云连忙阻止,这倒不是他故作大方,而是原主的记忆里,爷爷对於这种邻里小忙,確实经常只收个成本价甚至不收钱,更看重的是结个善缘。他现在急需的是验证和建立信任,而不是这点小钱。“您先拿回去给李叔试试,有效果再说。”

李婶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那一小袋鸡蛋。戴灵云看著手里的鸡蛋,心情复杂。这或许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凭藉“知识”获得的东西,虽然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

整个下午,戴灵云都有些心神不寧。他既期待李婶的符籙能起作用,证明这个世界的神秘性,又担心万一没用,或者反而加重了病情该怎么办。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应该更谨慎一点的。

他再次走进法坛室,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打量,而是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敬畏,重新审视这里的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爷爷常用的那支狼毫笔,笔尖的毫毛已经有些磨损。又打开那盒暗红色的硃砂墨锭,一股淡淡的矿物气息混合著药香传来。他铺开一张裁剪好的黄表纸,回忆著爷爷画符时的姿態和口诀。

净手,净心,存思……

这些都是理论上的步骤。原主看过无数次,胡云更是研究过无数典籍。

但当他自己提起笔,试图將记忆中一道最简单的“净心符”绘製出来时,才发现困难重重。

手腕无力,线条颤抖,对於炁的流动更是毫无头绪,只能徒具其形。画出来的符文歪歪扭扭,毫无神韵可言,別说引动什么力量,就连自己看著都觉得毫无作用。

“看来,画符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放下笔,嘆了口气,“需要专门的训练和……真正的『炁』的引导。”

他的目光又投向那些法器。他拿起那枚帝钟(三清铃),轻轻一晃。

“叮——”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迴荡,余音裊裊。这一次,他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似乎……在铃声震颤的某个瞬间,他体內那丝微乎其微的炁,也跟著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比在医院时感受到爷爷身上的波动还要微弱无数倍,几乎无法捕捉。

但他確信,这不是错觉!法器与“炁”之间,確实存在某种共鸣!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他开始尝试感应体內那丝气感。他盘腿坐下,按照前世知道的一些最基础的打坐法门,调整呼吸,意守丹田。

过程枯燥而艰难。思绪纷杂,身体虚弱难以长时间保持坐姿。但他凭藉胡云那强大的意志力和对“道”的极致渴望,硬是坚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丹田处,那丝比头髮丝还要细微的暖流,再次出现了!这一次,比昨晚更加清晰了一点点!它如同初春冰雪消融后的第一滴细流,微弱,冰凉,却蕴含著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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