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后的几天,戴灵云(胡云)一直处於一种心神不寧的状態。爷爷病房里的低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异人……练炁……天赋……功法……天师府……”
每一个词都敲打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痒处。如果……如果爷爷说的都是真的呢?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他前世梦寐以求的超凡路径?那扇他苦求一生而不得其门的“道”之大门,是否就在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里悄然敞开?
然而,现实的冰冷很快浇灭了些许躁动的火焰。他翻箱倒柜,將家里所有能放钱的地方又彻底清查了一遍。床头那个生锈的铁皮盒里,零钱加起来不到五十块。爷爷那个宝贝似的、上了锁的小木箱(他暂时还没想动),据原主记忆也知道里面绝无金银,只有些爷爷的旧物和几本老书。唯一的一张存摺,余额是刺眼的三位数。
下个月的房租、水电、爷爷的住院费自付部分、还有两个人的生活费……像几座大山压在他这个十六岁病弱少年的肩上。原主的记忆里,这种紧巴巴的日子是常態,但由胡云的灵魂来亲身承受,那种无力感和焦虑感被放大了无数倍。
“修行四大要素,法財侣地。『財』排第二位,不是没道理的。”胡云的灵魂发出苦涩的自嘲,“没钱,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炼炁修仙?难道要吸风饮露?这身体怕是先饿死了。”
他瘫坐在冰冷的板凳上,看著家徒四壁的屋子,第一次对“穿越”这件事產生了强烈的怨念——为什么不是穿成豪门阔少,至少起步资金充足啊!
正愁肠百结时,那部老旧的黑色座机电话突然爆发出刺耳又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戴灵云嚇了一跳,犹豫片刻,才走过去接起电话:“喂,哪位?”他的声音还带著点少年的清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语速很快、带著浓重本地口音的中年女声,语气焦急又有些小心翼翼:“是戴师傅家吗?哎呦,这个声音……是小戴师傅吧?灵云?你爷爷呢?他身体好点没?能听电话不?”
是镇子西头开杂货铺的王婶。戴灵云搜索记忆,想起爷爷以前给她家做过几次安神、净宅的小法事。
“王婶,是我,灵云。”他定了定神,儘量让声音平稳,“爷爷还在住院呢,情况……不太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吗?”
“哎呀,还在住院啊……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戴师傅多好的人……”王婶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同情,隨即又转为更加明显的焦急,“那个,小戴师傅,你看你爷爷不在,你……你能来一趟不?我家那口子他二叔公,前天夜里走了,走得急,也没啥准备,家里现在乱糟糟的,人心惶惶的。就想著请人来做场『开路』科仪,超度一下,让他老人家顺顺利利下去,也安一安家里人的心。本来肯定是要请你爷爷的,你看这……”
开路科仪?
戴灵云的心臟猛地一跳!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但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迅速在原主记忆里搜索关於“开路”科仪的信息。这是道教丧葬科仪中比较基础的一种,主要是为亡魂开闢冥途,使其不受孤魂野鬼困扰,顺利前往地府。原主跟著爷爷打过好几次下手:布置法坛、递送法器、焚化文书、在一些特定环节跟著唱诵几句简单的咒文。整套流程的步骤、需要的法器(香炉、帝钟、令牌、甘露碗等家里都有现成的)、符籙(爷爷之前画好的有存货,常用咒文他也记得)他倒是都门清。
甚至,胡云那庞大的理论知识库也自动激活:开路科仪,核心在於“通幽”和“护送”,需要法师有一定的“炁”来催动符籙和咒语的力量,沟通神明(比如土地、功曹)或者“差遣”冥吏……而且这个世界真有“炁”存在……
独立主持?原主肯定从来没想过,也没这个底气和能力。但现在的戴灵云,內核是那个敢用避雷针引雷的狂人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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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极大。搞砸了,不仅丟脸,可能还会得罪主家,以后就別想在这行当里混了。甚至,如果这个世界的力量是真实的,胡乱行法会不会有什么未知的反噬?
但机会也同样巨大。这是他接触这个世界“真实”一面的绝佳机会!也是目前唯一可能快速赚到一笔钱的方法!王婶家情况虽一般,但这种白事法事的酬劳,通常还是会比普通小法事多一些,足够他应付一阵了。
电光石火间,他迅速权衡利弊。赌了!为了钱,也为了验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爷爷平时接活儿时那种沉稳又略带疏离的语气:“行的,王婶。亡者为大,爷爷不在,我这做孙子的也该尽力。时间地点您告诉我,我准备一下东西就过去。”
王婶在电话那头似乎大大鬆了口气,连声道谢:“哎呦,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小戴师傅!就在今晚,戌时三刻(晚上七点四十五),时辰不能误了,地址是……”
记下地址和时间,戴灵云掛了电话,发现自己手心竟然有些潮湿。他不敢耽搁,立刻走进那间兼做法坛和储藏室的小屋。
推开木门,一股混合著香烛、硃砂和旧纸张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屋內有些昏暗,他拉开那盏低瓦数灯泡的拉绳,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房间。正对著门的墙上掛著三清画像,色彩已有些暗淡,却更显古朴庄重。下方的木製神案被擦得光亮,上面摆放著香炉、烛台。靠墙的几个箱子里,分门別类地放著各种法器、幡布、道袍以及一叠叠画好的符籙。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物件:铜製的帝钟(三清铃)、雷击木的法印、枣木的朝简、黄铜的甘露碗……每一件都似乎沉淀著岁月和香火的气息。胡云的灵魂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这不是前世那种自嗨的cosplay道具,这些是真正承载著某种古老传承的、或许具备实际效力的东西!
他走到存放符籙的箱子前,找出用於丧事“开路”科仪专用的符籙:开路符、度魂符、护身符、土地符……爷爷画的符,笔走龙蛇,结构严谨,硃砂的色泽沉暗,透著一股灵动的力量感。仅仅是看著,就让他感觉心神微寧。
他又找出书写“开路疏文”用的黄表纸和硃砂墨锭,小心翼翼地研磨,然后提起那支狼毫笔。得益於胡云前世对符籙的疯狂研究,他的理论知识极其丰富,虽然手腕因为身体虚弱而有些无力,写出来的字略显稚嫩,但笔画结构却依稀有了几分沉稳的韵味。他按照记忆中的模板,一笔一划地填写上亡者的姓名、籍贯、生辰死忌等信息。
准备好所有东西,他用一块乾净的深黄色布將法器符籙包好。然后打开另一个箱子,取出那件最旧的、顏色最深沉的蓝色道袍。道袍浆洗得有些发白,但很乾净。穿在他瘦弱的身上,依然显得宽大,空荡荡的,更衬得他身形单薄。但当他系好衣带,站在屋里那面模糊的穿衣镜前时,镜中的少年,眉宇间的病气和怯懦似乎被道袍的庄重感压下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的神色和一丝深藏眼底的、跃跃欲试的探究欲。
“走吧。”他提起沉甸甸的包袱,对自己说,既是对戴灵云说,也是对胡云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看这个世界的『法事』,究竟有何不同!”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镇没有太多路灯,昏暗的光线主要来自沿途住户的窗户和天上那轮清冷的弯月。夜风吹过,带著深秋的凉意,道袍宽大的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戴灵云凭著记忆,朝著镇西头王婶家走去。一路上,他不断在脑海里反覆模擬科仪的每一个流程,回忆每一个环节、每一句咒语、每一个手诀步罡。胡云的理论知识自动运转,分析著每个步骤可能对应的“能量效应”和“象徵意义”,而戴灵云的身体记忆则提供著具体的操作细节和肌肉惯性。两种记忆正在缓慢而艰难地融合。
王婶家很快就到了。院子里搭起了简易的灵棚,白色的輓联在夜风中飘动,中间放著黑漆漆的棺木,周围坐著一些守夜的亲友,气氛悲戚而肃穆。看到穿著宽大道袍、提著包袱的戴灵云进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和疑惑——怎么来了个这么年轻的小道士?毛都没长齐吧?能行吗?
王婶脸上也有些尷尬,连忙迎了上来,小声说:“小戴师傅,你来了……真是麻烦你了……东西都带齐了吧?”她显然也对戴灵云没什么信心,但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
戴灵云將眾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但面上却尽力维持著平静,点了点头:“王婶节哀。东西都齐备了。我先布置法坛。”
他在灵棚一侧早已准备好的桌子上铺上神幔,摆好香炉烛台,將帝钟、令牌、法印、朝简、甘露碗等法器一一请出,按规矩放好,又掛上一幅小型的三清圣像捲轴,在法坛周围贴好相应的符籙。他的动作算不上行云流水,甚至稍显生涩,但步骤却一丝不苟,带著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专注气度,让周围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由得小了一些。
吉时已到,戌时三刻。
戴灵云净手,焚香,面向法坛,叩拜三清。然后,他拿起那枚沉甸甸的帝钟,调整呼吸,心中默念净心咒,手腕轻轻一抖。
“叮铃——”
清脆空灵的铃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驀然盪开,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和私语,將眾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吸引了过来。
戴灵云深吸一口气,开口念诵开坛启请的经文,声音清朗,带著少年人特有的音色,却又努力模仿著爷爷那种悠扬顿挫、充满韵味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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