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强从墙角推出他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槓,车身是永久牌经典的军绿色,多处已经磕掉了漆,露出底下暗色的铁皮。

他跨上去,单脚撑地,拍了拍后座的铁架子。

“坐上来。”

宋佑把书包背到胸前,侧身坐了上去。铁架子冰冷,硌得人难受。

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动了。车链子每转一圈,就发出一声“嘎吱”的抗议,像是隨时会断掉。

“去谁家啊,马老师?”宋佑心里盘算著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三方会谈,嘴上再隨口问了一句。

马国强没回头,声音从前方传来,被风吹得有些散。

“去了你就知道了。”

宋佑心里嘀咕,还搞得挺神秘。

他不再多问,开始在脑子里预演等会儿的场景。

母亲林兰肯定会站在马老师这边,两人联手,火力加倍。

硬顶是下下策,只会引来鸡毛掸子。得顺著他们,態度要诚恳,检討要深刻,保证要到位。

至於明天还去不去摆摊,那就是明天的事了。

自行车在村里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上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栋青砖瓦房前。

这栋房子在周围一片低矮的土坯房中显得格外扎眼。

二层小楼,院墙砌得整整齐齐,刷著白石灰,连大门都是上了红漆的厚实木头。

比起宋佑家那风雨飘摇的土屋,这里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宋佑愣住了。

他认得这里,是江薏家。

马老师的家访对象,居然是她这个次次考试都拿第一的尖子生。

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来她家。

没等他想明白,那扇红漆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著褪色旧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板笔挺,脸上带著军人特有的爽朗笑容。

是江薏的父亲,江卫国。

“马老师,可把你盼来了,快请进!”江卫国热情地招呼,目光扫过宋佑时,停顿了一下。

“这是我的学生,宋佑。”马国强推著车进院,解释道,“正好顺路,就让他跟著过来了。”

江卫国点了点头,没多问,只招呼两人进屋。

宋佑也没管马老师刚刚说的在门口等他,跟著进去了。

堂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地上是平整的水泥地。

一个面容温柔的女人端著茶盘从里屋走出,是江薏的母亲秦芳。

她给两人倒上茶,又拿出一盘炒生。

马老师和江父江母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坐下,很快就聊起了江薏的学习情况。

江卫过话不多,但问的问题句句都在点子上,从学习方法问到未来的专业选择,显然对女儿的教育非常上心。

两人还聊起分班的事,马老师认为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宋佑被晾在一边,他也不觉得尷尬,自顾自地端起茶杯。

茶水是新沏的本县特產青峰,热气带著一股清冽的豆香。

他喝了一口,微涩的茶汤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回甘。

好茶,比家里那只有苦味的茶叶末子强多了。

“江薏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人。”

他正准备再捏一颗生,一道身影出现在他旁边。

“宋佑,你跟我来。”

江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她换了身衣服,不再是学校的衬衫,而是一件浅色的碎连衣裙,看著柔和许多。

她觉得宋佑一个人坐在这里,听著大人们谈论她,肯定很彆扭,想给他解围。

宋佑看穿了她的心思,也没点破,顺势站起身,跟著她往里屋走。

“姜米露已经到家了。”江薏小声说著。

宋佑点头:“嗯,谢了。”

江薏的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立著的一个大书柜,深棕色的木头,擦得鋥亮。

书柜里塞满了书,从《红楼梦》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从外国文学名著到厚厚的数理化习题集,应有尽有。

在这个年代,这样一个装满书的书柜,其价值可能比宋佑家的全部家当还要贵。

宋佑没有流露出半分侷促或者羡慕,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书脊,反而像个主人一样,很自然地开口。

“你看的书很杂。”

江薏正准备说点什么,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

她下意识地点头,脸上有了些许喜意,很少有人能跟她聊这些。

“我爸说女孩子也要多读书,开阔眼界。”

她提起昨天的事,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红色,“对了,昨天谢谢你的虾,我爷爷吃得很高兴。”

“老人家牙口不好,虾壳最好剥掉再炒,或者做成虾仁蒸蛋,更容易克化。”宋佑顺著话头聊了起来,说出一些以后才会普及的养生知识,“平时饮食也要注意,少油少盐,对身体好。”

江薏听得很认真,她发现宋佑很能说,而且说的都是她没听过的新鲜道理。

“你懂得还挺多。”她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

“瞎琢磨的。”宋佑隨口带过,话锋一转,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不像有些人,脑子里除了吃的,就装不下別的东西了。”

江薏知道他说的是谁,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张伟。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像是阴天里透出的一缕阳光,让她清冷的脸庞瞬间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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