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头蛇
他脸上堆起的諂笑,如同糊上去的一层劣质胭脂,在寒风中显得僵硬而扎眼。
他口中的“老爷”,大概是这乱世中试图重新执掌地方权力的乾国朝廷,委派到这的一位知县。
王蒙手持长勺,目光並未离开粥桶,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奴才一眼,声音平稳无波:“施粥之时,不便离岗。代我等谢过你家老爷美意。”
他的拒绝乾脆利落,加上那张天然带著一种方外之人对俗世权势天然的疏离的脸+衣服,自然看著就像是对那奴才说:滚!。
那奴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王蒙那如同石雕般不容置疑的侧影,以及宋知云沉默却透著审视的目光,终究没敢再多言,只得訕訕地应了声“是”,弯腰倒退了几步,这才转身,踩著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歪斜的窝棚之间。
插曲过后,施粥继续。
宋知云添著柴,火光在他眸中跳跃。
他想起了宋家村尚算安稳时,那些下乡催粮的胥吏,虽也带著官家的傲气,却远不如此刻这諂媚下的虚浮。
这仙人的身份……在这片土地或许还真有些地位。
终於,最后一勺稠粥分尽,锅底只剩些许焦糊的残渣,被几个眼巴巴等了许久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刮去。
人群在得到暂时的果腹后,渐渐散去,留下空地上杂乱的脚印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米糠气息。
收拾锅灶时,三人都很沉默。
宋修芝依旧有些魂不守舍,那年纪怎么能经得住这种衝击,似乎还未从方才那妇人的衝击和师兄冷酷的决定中完全回过神。
王蒙则一如既往地沉稳,他方正的国字脸正气凛然,对这世道,他肯定是看不惯的。
推著空车,踏上返回清虚观的山路。
残冬的夕阳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覆雪的石阶上,与来时的足跡重叠,却仿佛沉重了许多。
以宋知云现在的道行,还看不出山门上到底贴了什么符咒,一进入山门,山间的寒气重新包裹上来,取代了山下那股混合著绝望与微茫希望的复杂气息,身体也不知不觉变得轻鬆。
然而,当他们踏入清虚观那“无形的界限”,本以为能暂时將山下的红尘悲苦隔绝於身后时,却发现道观之內,也並非全然是云淡风轻。
在三清殿侧的偏厅外,他们便听到了师父玄诚道人与一个陌生男子的交谈声。
那声音中气十足,却有很强烈的恳求语气,与道观清寂的氛围颇有些不协。
王蒙示意宋知云和宋修芝將器物放回灶房,自己则整了整道袍,率先走向偏厅。
知云和修芝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上。
偏厅內,檀香裊裊。
玄诚道人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神色平和地坐在主位。在他下首,正坐著一位身穿深蓝色官袍的中年男子。
这官袍虽略显陈旧,边角处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磨损,但穿在此人身上,依旧透著一股久居人上的气度。
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中带著几分疲惫,正是今日山下那奴才口中提及的“老爷”——本地的知县,姓周。
见三人进来,玄诚道人微微頷首。
周知县也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这三位想必就是今日下山施粥的仙师高徒吧?辛苦了辛苦了!本官代本地倖存的百姓,谢过诸位仙师活命之恩!”
言辞恳切,礼数周全。
王蒙作为大师兄,上前一步,执道家礼数还礼:“周大人言重了。济世度人,本是修道人的本分。不知大人今日光临敝观,所为何事?”
他直接切入主题,並无多少寒暄的兴致。
周知县笑容不变,目光却似有若无地从宋知云和宋修芝身上掠过,最后回到玄诚道人身上,嘆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不瞒道长和几位仙师,本官此次冒昧来访,实是……有事相求。”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仙魔乱世,乾坤倒悬,我乾国虽竭力恢復地方治理,奈何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如几位仙师今日所见,城外灾民聚集,嗷嗷待哺,官府虽有心賑济,然……仓廩空虚,钱粮匱乏,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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