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回 金枪將
刀阵森然,杀气如霜。
林衝心念电转,他要赌一把,赌徐寧不是陆谦那等货色,赌他很懂徐寧,不等徐寧开口,已抢先一步,脸上堆出又惊又喜的神情,高声喊道:“表兄!你怎地在此处当差?快和这位分说分说,这是何故?”
一声“表兄”,喊得又响又亮,情真意切。
徐寧心头一震,对於林冲,他是极为敬重和敬佩的。
敬重的是,林教头武艺高强,却是位谦谦君子,不恃才傲物。
敬佩的是,这样一个人,遇到了事,竟是这般有果决勇敢!
捫心自问,自己做不到林教头的万一。
今日一早,同僚们被上官调到各个城门,命他们来辨別出城之人中,是否有林教头藏匿其中。
路上也曾想过,若是真见到了,又该怎么办?
只是自己没有答案,如今被林冲这么一逼,那个答案反而自现。
他也是机敏之人,当即收敛了惊愕,快步上前,挡在林冲与指挥使之间,皱眉问道:“指挥使,这是为何?此乃我姑表兄弟,怎地刀兵相向?”
那指挥使一双利眼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疑心更重:“你表弟?姓甚名谁?”
“我这表弟姓汤名隆,”徐寧答得没有丝毫迟疑,又扭头望向林冲,故作惊疑地问道,“表弟,你不是在军器监当差么,怎地……做了郡王府的护卫?”
林冲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落魄与无奈,嘆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前些时日得罪了人,丟了营生,幸得郡王爷看我还有几分力气,赏了碗饭吃。”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一个落魄的匠人,投靠权贵府邸,再寻常不过。
指挥使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他死死盯著林冲那张刮去了鬍鬚的脸,沉声道:“他当真不是林冲?”
不等徐寧回答,林冲忽地冷笑起来,那眼神,竟像在看一个痴人,嘴角甚至掛起一抹讥誚。
他朗声反问:“这位仁兄,我倒想请教。你认为,是汝南郡王与逆贼林冲乃是同党?还是这名满东京的李师师姑娘,与那林冲是一伙儿?亦或者……他们二位,都瞎了眼,请了朝廷钦犯来做护卫,还给师师姑娘做车夫?”
三问出口,字字诛心,指挥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周围的军卒也都面面相覷,握刀的手不自觉地鬆了几分。
正当指挥使骑虎难下之际,车厢里传来一阵轻笑,如银铃摇曳,清脆悦耳,似是被车夫这话给逗笑了。
李师师那带著一丝慵懒与笑意的嗓音悠悠传出:“这位军爷,汝南郡王还在外宅等著奴家,若耽搁久了,怕是会怪罪下来。军爷奉公办事,奴家理当配合,只是还请速速查验,莫让王爷久等。”
这话绵里藏针,既是解围,也是施压。指挥使脸上一红,也觉自己荒唐,连忙挥手喝道:“收刀!”
“哗啦啦……”明晃晃的刀阵瞬间消失。
指挥使朝著马车拱了拱手,语气带了几分歉意:“多有冒犯,还请师师姑娘莫要见怪。”
林冲却不再拿正眼瞧他,只扭头对著徐寧,脸上恢復了热络的笑容:“表兄,我娘近来身子不好?她老人家可想你得很,得空了,记著来家里坐坐。”
徐寧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点头应道:“一定,一定。等忙完这阵,我便去探望姑母。”
林冲不再多言,马鞭在空中轻轻一甩,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驾!”
马车缓缓启动,不疾不徐地驶出城门,匯入人流,朝著东边而去。
行至外城,林冲想起李师师今早的那句感慨:“林大哥这般模样,倒有几分儒將的韵味,对,像那个弹指间檣櫓灰飞烟灭的周郎。”
为此,林冲还特意去了趟书局,將《三国志》、《武经总要》、《武经七书》尽数买入,放入车中。
不为別的,这一世万万不能追隨別人的,那就该胸中有韜略,带著追隨自己的兄弟门走上正道。
又寻了个小乞丐,递出一封信,给了赏钱,命其送往徐寧府上,这才驾车从几近无人盘查的含暉门,彻底出了东京城。
出了城,眼前的景物唤醒了那一世不堪回首的记忆。
往北再走七八日,那就是野猪林,那一世他被两个差役折磨的生不如死,还险些遭了毒手。
同样的遭遇,却有了不同的境遇,这一次车厢內的魁已是自己的女人,还有一车的金银珠宝,二者相较之下,令林冲哭笑不得。
原来,反抗竟是这等重要!
…………
几近黄昏,徐寧回到家中,脑子里乱作一团,为何林冲能成为郡王府的护卫,还带著东京的魁?
正如林冲质问指挥使的那三问,指挥使不知那是林冲,才只觉得是自己荒唐了,而徐寧知道那就是林冲,那这事才是真荒唐。
“官人回来了。”夫人迎上前来,眉宇间带著一丝忧色,手中还捏著一张纸条,“今早有个小乞儿送来,说是给官人的。”
徐寧接过纸条,心中没来由地一跳。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携家眷速往济州东溪村投晁保正,迟则生变。”
没有落款,但那股熟悉的字跡,除了林冲,再无二人。
徐寧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一下衝上头顶,他先是懊恼,隨即又涌起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这个林冲,当真是好胆魄,好心思!自己还在为他捏一把汗,他不但金蝉脱壳,甚至还有閒心给自己递来这么一张“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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