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崩开局
秦王政八年,五月,三日,子时(半夜十二点)。
咸阳,中央王宫,信宫,议政殿。
殿內薰香如游丝,缠绕著竹简的苦冽气息。
青铜烛台在蟠(pan二声)螭(chi一声)纹灯柱上摇曳,將秦王政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绘有九州山河的玄色屏风上,宛如蛰伏的巨兽。
车府令赵高垂首立在秦王身侧,脊樑弯成一个恭顺的弧度:“王上,子时已过,该安寢了。”
秦王政默然不语,目光仍凝滯於竹简之上。
殿外传来更漏声,计时的铜壶不断滴水,砸在夔(kui一声)纹承露盘上“滴答”作响,恍若无休无止。
赵高静立,默数五百滴水声,腰弯的更深了些:
“今日是召见燕使荆軻的日子。
“卯时(早上六点),王上便需要在章台宫前殿召开朝会。
“高恳请王上,保重圣体,就此就寢吧。”
“啪嗒”一声,竹简被搁上镶银檀案,秦王政眼帘未抬:“寡人没说明日去看化龙吗?见甚使者?开甚朝会?”
长安君嬴成蟜(jiao三声),字化龙。
素以揣摩上意而在朝堂闻名的宠臣赵高面如平湖,心下却有波澜。
一个时辰前,王上得知长安君甦醒,確实告诉他明日要去看长安君。但这和开朝会见燕使有什么关係?不衝突啊。
“高愚钝,高之错,请王上责罚。”赵高重重躬身。
秦王政眉头微蹙:“寡人未下罢朝之令?”
“……王上已下,是高忘却。”赵高无比確定,秦王政没下过这道王令。
秦王政凝神片刻,仔细回想,摇摇头:
“是寡人忘记下令。
“这是寡人的过失,不是你的过错,你不用给寡人挽尊。
“传令,罢朝。”
[这个时辰取消朝会,这……]兼任行璽符令事一职,有劝諫责任的赵高面露难色,喉头微动,犹豫再三,道:
“王上。
“今日召见燕使,在章台宫召开朝会,是月初便定好的事。
“现在夜已深沉,群臣大都安寢,此时传令取消朝会,恐怕有诸多不便。
“不如依期见燕使,开朝会,之后再去探望长安君。”
“聒噪。”秦王政仍未抬眼:“去擬你的令。”
“唯。”赵高再不敢多言,躬身趋步,领命起草王令。(注1)
半个时辰后,宫城侧门洞开。
数十轻骑鱼贯而出,踏碎咸阳宵禁,穿梭於公卿府邸之间。
左丞相府门扉骤启,管家衣冠不整奔向內室;廷尉府灯火通明,僕役捧著諭令疾走;上卿別馆笙歌骤歇,乐工抱琴,茫然四顾……
大秦权力的脉络在深夜里次第亮起,传递著突如其来的王令:
【大朝罢之,明日復起。】
得到王令的秦国重臣们披衣秉烛,相顾骇然。
距离朝会不到三个时辰,不知发生了何等惊天之事,竟令王上夜半传詔,顛倒朝纲。
长安君嬴成蟜知道,给他的王令写的很清楚:
【天明,王上即至。】
—————————
【我叫李一。】
【高考时发挥正常,被本省一所双非一本大学录取,调剂到歷史系。】
【四年,大学毕业。】
【年轻,气盛。】
【大饼是吃不下的,996福报是受不起的,免费班那更是加不了一点。】
【两年半时长,换了六家公司,找了四次劳动仲裁,打了三场官司。】
【职场扫码,不做牛马,考公!】
【自学一年。】
【二十五岁上岸。】
【努力一年。】
【二十六岁摆烂。】
【我將精力从线下转到线上,写了一本畅销歷史小说《秦朝那些事儿》,实现財富自由,彻底躺平。】
【就在昨天,高考不算英语分985隨便挑的我还刷著短视频,在政哥的短视频下评论:来人!给政哥一张世界地图,我不想学英语了(痛哭.jpg)!】
【一觉醒来,我就成了政哥同父异母的弟弟——嬴成蟜。】
【呵呵。】
李一放下毛笔,指尖拂过竹简上未乾的墨跡。秦墨古拙的气味钻入鼻腔,这是歷史的气息。
他倏然起身,端起房中唯一一盏亮著的青铜雁鱼灯,步履无声地行至墙角一面斜立的蟠螭纹铜镜前。
灯火昏黄,镜面朦朧。
镜中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墨色长髮未束,隨意披在肩上。
病气縈绕、苍白到能看到肤下淡青色血管,却依旧难掩俊美的瘦削脸面极为醒目。
比脸还醒目的是他那双稍显红肿的丹凤眼,眼尾如刃,锋利地挑向鬢角。
四目相对,薄唇微动,他的喉间挤出一种因长时间哭嚎而乾涩嘶哑的声音:
“嬴成蟜。
“他们都说你是因为母亲新丧,悲痛过度,以致惊厥。
“当真如此吗?
“你……还在不在?”
室內死寂,唯有灯芯偶尔爆出一声细微的“噼啪”,旋即被无边的沉默吞噬。
灯火渐弱,长颈雁鱼灯的投影在墙上扭曲拉长,恍如鬼魅。
灯油將尽未尽,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半嘲笑,半自嘲:“你不想死,我不想来。”
李一目光垂落,扫过自己身上玄色的深衣。左襟处以硃砂与金线绣著的秦国玄鸟图腾,在灯下泛著幽微的光:“华服之下,锦衣之內,究竟是谁?”
这是他第二次问话。
这一次,他没有看镜子,没有问镜中人,没有等待。
他回到案前,重新提笔。
习惯在书写中釐清思绪的他,在竹简上缓缓写下新的字跡:
【往事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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