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继承的,究竟是不是秦的社稷?

这个问题,最终被老流氓刘邦,以极具个人特色的方式处理:嘴上汉承周制,实则汉承秦制。

简而言之,就是我嘴上不承认‘汉承秦制’,只承认我汉家继承宗周的法统,伐灭了颠覆宗周社稷的乱臣贼子:秦;

之后,又由于宗周已经覆灭、宗周社稷已经不复存在,我万般无奈之下,为天下人所共举,建立了万众期盼的刘汉社稷。

就这样,汉家度过了太祖一朝的法理危机,也就此确定了‘名义上汉承周制,不承认秦一统之后对天下的统治合法性,实际上摒弃宗周落后的制度,以秦制为基础,打造出具有汉家特色的秦制’的大体方针。

等到了太宗孝文皇帝驾崩,孝惠皇帝也在短短七年后病逝时,汉家又遭遇了第二次法统危机:孝惠皇帝的庶长子刘恭,到底是不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这就要怪孝惠刘盈英年早逝的同时,还没有留遗诏;

没留遗诏都尚在其次,同时又没有立太子。

没立太子都可以暂且不论,最为关键的是: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刘盈都没想过和自己的皇后张嫣睡上一觉,生个嫡出的儿子来以防万一。

没错;

就是以防孝惠皇帝突然驾崩这种万一。

于是,吕太后毫不迟疑的站出身来,为汉家解决了这第二次法理危机:孝惠皇帝没有嫡出的子嗣,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统,由孝惠皇帝庶长子刘恭即皇帝位。

也从那时候开始,华夏文明开始不再完全禁止庶子继承家业,也不再那么死板的坚持‘嫡子为子,庶子为奴’的传统价值观。

当然,也是从那之后,华夏文明才算是为‘皇庶子为储君’开下先例。

再后来,自然就是吕太后驾崩,诸吕外戚谋乱长安,诸侯大臣共诛诸吕,迎立代王刘恒即位所引发的,也是汉家第三次遭遇的法理危机。

——自代地入继大统的太宗孝文皇帝,究竟算不算正当得位?

相较于前两次不痛不痒,甚至基本不具备实质影响的理论问题,这第三次法理危机,可谓是与天下安定息息相关。

盖因为在当时,陈平、周勃等一众主持‘诛灭诸吕’心动的功侯大臣们,已经将孝惠皇帝的子嗣们全部定性为‘非刘氏子,乃吕氏逆贼祸乱后宫所出’;

于是,有足足七个儿子的孝惠皇帝刘盈,被陈平、周勃等一众大臣人工绝后。

孝惠皇帝绝嗣,也就算是这一脉断了传承,汉家的江山社稷,自然就要从孝惠皇帝的兄弟们,也就是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其他儿子当中选一个合适的。

问题的关键,也恰恰出现在这里。

——孝惠皇帝刘盈,是太祖刘邦唯一的嫡子!

如果按照‘嫡子才能继承家业、继承本家主脉’的规矩,这已经不是孝惠皇帝刘盈,绝后,而是太祖高皇帝刘邦绝后了!

明白这一次法理危机所暗含的影响,也就不难发现吴王刘濞在早些年间,为什么要那么沉寂于‘位登九五’的美梦当中了。

因为太宗孝文皇帝,是太祖高皇帝的庶子,而且是仅剩的两个庶子之一;

只要太宗皇帝因‘庶子不能继承大宗’而失去统治合法性,那同为庶子的淮南王刘长,也将以同样的原因失去候选人资格;

太祖高皇帝的儿子们都没有资格,等同于太祖高皇帝‘绝嗣’,刘氏大宗就要再往上推,从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兄弟们的家族去选。

怎么选?

——太祖刘邦的大哥,是早在秦还没灭亡时,就已经病故的武哀王刘仲;

其子更是因为早年的一些不愉快,而被封为极具讽刺意义的‘羹颉侯’。

而刘邦的二哥刘喜家族,自然就是比弟弟刘交家族更合适的选择。

不是因为刘喜多么贤明,亦或是刘交多么昏聩——仅仅只是因为刘喜是刘邦的哥哥,刘交是刘邦的弟弟。

这样说来,只要汉家的大宗换成刘喜这一脉,那作为刘喜的后代,吴王刘濞就天然具备对汉家的合法统治权。

——刘邦绝嗣啦!

——老刘家的大宗,是我爹刘喜这一脉!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当年吴楚之乱时,刘濞能喊出这么一句口号,那天下绝大多数百姓,恐怕就都分不清哪一方是叛军、哪一方是王师了。

而此番,刘胜之所以要借着‘府库没钱,朕想找个赚钱的路子,作为和匈奴人打仗的军费’这样的皇子,还通过商税——金布律来将故去的吕太后重新拉回舆论中心,也正是因为这次法理危机。

为什么?

盖因为汉家这第三次法理危机,至今都还没有得到盖棺定论!

不是说‘太宗皇帝是否正当得位’这个问题没有结论,而是对于‘太宗皇帝正当得位’这个结论,汉家至今都没有一个具有说服力的依据。

而如今,作为孙辈的刘胜要想补上这道手续,为‘我爷爷正当得位’这句话找到依据,吕太后,就是怎么都绕不开的人名······

“当年,吕太后驾崩,吕氏外戚意欲祸乱长安,意图谋夺我汉家宗庙社稷,改天换日,以吕代刘。”

“幸有忠臣义士如曲逆侯陈平、绛侯周勃等人,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在那等危急存亡的关头,为我汉家保住了宗庙、社稷。”

“——吕氏外戚作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孝惠皇帝绝嗣,也同样是妇孺皆知的公论。”

“但对于太宗孝文皇帝入继大统,时至今日,都还有一些腐儒、方士之流,用一些根本没有依据的谎言,来蛊惑不明真相的愚夫愚妇。”

···

“这件事,让朕感到非常苦恼。”

“所以,朕想要借着这次的事,重新梳理一下当年,吕太后驾崩之后发生的事。”

“重新商讨一下,当年发生的那些事、那些人,究竟应当如何定性。”

“——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几个月发生的事,以及做出那些事的人,却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我汉家不因言之罪、不以诽谤治罪于农户。”

“对于当年的事,我汉家也是时候,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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