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容过于沉默,王仪自知阿容对他不够交心,因此不再勉强。
他转而换了个话题,关切道:“听闻草原上你和安归遇到了马贼?”
“是,那群马贼古怪,似是特意来截杀安归。”
“那禺知首领如何处置?”
“首领派了几支小队,一直在落霞谷清剿马贼,但这群马贼居无定所,溜得极快,根本找不到老巢。”
“在此时截杀安归……”
王仪再次端茶润喉:“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
“安归是我大伯的孩子,若大伯当年不出事,安归就是我王氏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阿容吓了一跳。
她知道安归身世特殊,却不知道能这么重要。
禺知义子是王氏的继承人,放到哪儿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若安归回归王氏,那禺知岂不是天然跟王氏有了不可磨灭的纽带?
草原部落和世家大族的联合,难道令有些势力感到不安,所以才会趁机截杀安归?
不对——
王仪又道:“不,他们很早就知道了。”
“你跟三娘关系好,知道她来姑臧是为寻三件事物。”
“一为刀,二为马,三为人,但前两样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寻人。”
“安归是典型的汉人五官,长得又跟我祖父极为相似。”
“三娘屡次去禺知,都未曾得见安归,甚至有人引领三娘误认他人为禺知特勤。”
“为的就是阻拦我们王家找回安归,显然,他们早已知晓安归的来历。”
“能在禺知有这样大的能耐,除了首领青颂贺涵还能有谁?”
阿容便道:“贺涵首领对安归寄予厚望。”
“厚望不假,但他未必不心慌。”
阿容不解:“何必心慌?安归就算是王氏的子嗣,他现在也不可能回湘州继承王家。”
甚至禺知还可以趁势与王氏紧密联合。
“因为安归父母的死跟草原人有关系。”
王仪继续道:“安归可以不继承王氏,但他万不可留在草原,他除了是我王氏的子孙,还是镇北侯萧定危的外孙。”
“此等来历,就算他容得了草原,草原也未必容得下他。”
阿容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瓜吃得猝不及防。
但她并不觉得快乐,她只觉得惋惜遗憾。
这样的身世看似显赫,实际上还不如没有,那个少年一心向往着草原的自由与热情,根本就背负不了这么多的仇恨。
阿容也不明白,王仪为何突然告知她一切。
很快,王仪便说了他的打算。
“我来姑臧,找回安归是意外之喜,但因为手头有更要紧之事,所以一直压下来,想等手头的大事办完,再告之安归身世,将他带回湘州。”
“但显然,现在草原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这事我也不能再瞒。”
“我说与你听,也是希望由你来转告。”
这种缺德事她才不要干。
阿容很为难,下意识推辞道:“这种大事,还是……”
“找你转告,是因为想保护他,并不是我不愿当这个刽子手,把这样不讨好的事情交给你。”
“安归天性赤忱,我也不愿他被仇恨侵扰,所以并不想将他父母死于草原人之手说出来。”
“再者,我大伯和大伯母她们是在南疆遇害,虽然我们这些年一直追查,众多蛛丝马迹都指向草原,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更不用提如何查找是哪个部落动的手。”
“只希望最好不要是青颂贺涵,不然,这会毁了他一生。”
阿容想起禺知娇藏的一位南疆圣女,顿时觉得王仪是个毒奶。
“所以只能拜托你了,你说话好听,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
谢谢,谢谢高看。
阿容对王仪压榨已经麻木了。
但这事她不能揽,她说话是好听,但架不住安归对她有意思。
这真相由她说出来,不仅起不到安抚的作用,说不定还会造成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爱情没了,家人也没了,可能这辈子他一见到阿容就会有那啥应激障碍。
“公子,此事干系甚大,阿容确实不……”
王仪突然变了个话题道:“对了,阿容,你真的没有所求之事吗?”
拒绝都蹦到嗓子眼了,又被阿容硬生生吞了回去。
“……确实有一事相求。”
既生瑜,何生亮。
为什么王仪能轻易拿捏她的命脉。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眼前,为什么她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王仪还是一点没顾忌她的好。
“说吧,我尽力相允。”
阿容便肃穆道:“我想借公子的名义去庸均暂调三个人。”
庸均在岐州最西北地区,气候比姑臧这边还干烈,向来朝廷流放罪奴的苦旱之地。
因为那边环境过于恶劣,所以流放的罪奴要么是罪大恶极,要么是高官亲眷,一朝败落,被赶至此地做最苦的采石工。
王氏在姑臧做生意,自然也会和当地长官,姑臧太守打好关系。
而庸均还在姑臧管辖之内,要想去那边赎几个人,对王氏来说不难,只要去太守府递给帖子便可。
不过阿容说的是暂调,不是赎。
“你有故友在此?需要我帮赎吗?”
只要真心替他办事,王仪就能显得格外大方和体贴。
“非我故友,只是阿容去听闻那边出美玉,前年去过一回,遭遇矿工暴动,有幸识得两位勇猛的年轻人。”
“哦,说来听听。”
王仪对阿容胆子大到去流放罪奴的凶恶之地一点也不吃惊,他总觉得阿容这般宿慧,老老实实待在王府才是不正常。
“是前岐州刺史徐仲及之子,次子徐肃之,幼子徐衍之,智勇双全,助矿监镇压暴乱,令阿容记忆犹新。”
前岐州刺史徐仲及是继承父亲的官职,镇守边关要塞。
但徐氏以前是南地士族,不擅长草原战。
加之当时草原上不算安定,商道未通,朝廷也无安抚政策。
所以草原上一到秋季就往岐州附近打草谷,弄得民不聊生,徐仲及就养了一批骑兵,跟他们绕着打。
打着打着也算有了经验,稍微稳定了一下局势,甚至已经有了贸易往来的苗头。
可没过多久,猎骄靡部落在草原异军突起,强征各大部落,一举抢占三县。
徐仲及马不停蹄调动所有驻军与草原铁骑对抗,并向朝廷发出了岐州危急的公文。
但朝廷党派之争极为严重,一直在推脱,几乎无人敢领,也无人愿出兵。
无将可领,无兵可点,最后姑臧城破,徐仲及和他长子都战死城门。
等天降镇北侯夺回姑臧后,朝廷居然为了掩下之前的推脱,将死去的徐仲及拉出来反复鞭尸。
说是他失察,未及时监测到草原异象,有意拖延,贻误军机,故黜徐仲及刺史一职,将徐氏一族流放庸均,永世为奴。
王仪自然是了解这桩冤案,故不用阿容多作解释,叹气道:“朝廷之过,却让烈士家眷受累……”
“我会让陈乡去办此事。”
王仪疑惑道:“不过你调他二人是为了何事?”
这两人的罪籍不好消,王氏面子再大,想帮赎也得费一番功夫。
不过暂调是可以的,但需要有个由头。
阿容沉默片刻,坚定道:“我要去天契山,路途遥远,需要人护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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