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缓步踏出。

正是楚政。

他一身赤红喜袍,面色平静,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径直走到广场中央,缓缓抬手,一尊半人高的大鼎轰然落地。

他取出一方玉盒,打开,里面是三支通体莹白如玉的线香,指尖真元流转,线香无火自燃,裊裊青烟笔直升起,凝而不散。

三灶清香,被楚政稳稳插入鼎內。

而后,他取出一份赤红如火的婚书,神色郑重,对著那三烂清香,对著苍茫青冥,深深一揖。

他直起身,手中赤红婚书坠入鼎內,无风自燃,金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了整份婚书。

火光跃动,婚书转瞬成,凝成一缕青烟,冲霄而起,没入那浩瀚无垠的深蓝天穹直入青冥。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一阵不解,追隨著那道青烟,投向那遥不可及的高天。

楚政静立於鼎前,望著青烟消失的方向,心绪平静。

正如他所料。

青烟散尽,融入那无垠的宇宙深空,如同水滴匯入大海,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太古时代,没有道祖的存在,他的上表,註定石沉大海,无人应答。

时间在无数道屏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广场上落针可闻。

终於,楚政缓缓收回了目光,转过身,视线穿过一眾宾客,落在了刚刚踏出殿门的雪清身上。

眸光平静,意思不言而喻。

雪清垂於袖中的指节微紧,嫁衣之上的百鸟在凛风中欲飞,鎏金步摇垂下的珠串在鬟边哗哗轻响。

她目光巡著铺满灵玉的广场,掠过几位大圣,以及满堂宾客,扫过鼎內婚书残中未熄的点点星火,最终落在了楚政的双眼之中。

那双瞳仁,此刻像是一口深潭,將她所有的期盼都溺毙在一片死寂里。

当真如此不愿么·

气血微涌,喉间泛上猩甜,她指尖不自觉地摩嫁衣上暗绣的合欢纹,嘴角轻扯,化成一抹近乎自嘲的冷笑。

她忽然抬头,视线望穿漫天瓔珞华盖,殿外广场之上,千百盏赤焰琉璃灯骤然熄灭。

雪清移开了眸光,扫视著整片广场,眼尾泛著濒临枯竭的霞色:

“今日大婚,就此作罢。”

“诸位,请回。”

一瞬之间,满堂譁然,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雪清已下了逐客令,他们也不好再停留,只能是缓缓散去。

几位大圣察觉到了不对,皆是面色一凝,但一时间不好上前询问,若是因此惹恼了雪清,得不偿失。

屠富贵眉头微皱,扫了一眼楚政,心下沉吟,此事莫不是办砸了?

雪清眸光扫过诸位大圣,淡声道:“此前我说的话,依旧有效,还请诸位前辈先行回去,我尚有些私事要处理。”

几位大圣默然,没有多言,拱手之后,带著各自的后辈离去。

人群之中,云天机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嘴角微勾,跟隨著离去的人潮,转瞬无影。

宾客如潮水般退去,带走了喧囂,也捲走了那些刻意堆砌的喜庆。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殿前广场,转瞬间冷寂无声。

大殿之內,红烛依旧高燃,只是那跳跃的火苗,此刻看去竟有些惨澹。

雪清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琉璃镜台前。

镜面光洁如冰,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一身刺目的大红嫁衣,繁复的赤金丝线层层叠叠的绣著云霞纹路,极尽华美。

她的目光落在镜中,看著镜中的自己。

那面琉璃镜,映著跳跃的红烛,映出满室艷红,映著这身象徵著人间至喜,此刻却无比刺眼的嫁衣。

她嘴角轻扯,眼中闪过自嘲,炽烈如火的红,此刻如同冰棱,狠狼扎入心臟。

寂静无声的殿內,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啪声。

一片死寂之中,雪清看著镜中那个一身赤红的女子,红唇微启,声音轻得如同嘆息,

砸在冰冷的琉璃镜面之上:

“怎能如此——.下贱。”

楚政踏入殿內,听到这句话,瞬时面色微变。

未他开口,身后两扇厚重的殿门,便已轰然合拢。

雪清站起了身,周身那属於武道半圣的气血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甦醒。

空气在她身周扭曲,嗡鸣震颤l啦-

一刺耳的裂帛声骤然响起,那一身火红的嫁衣被气血瞬间撕碎,脆弱得如同薄纸,大片大片的赤绸红缎,如同被狂风撕碎的蝶翼,纷纷扬扬飘落,散落在地面,铺陈出一片狼藉猩红。

满头珠翠落地,溅起叮噹脆响。

转瞬间,雪清那身沉重的嫁衣便已消失无踪,露出其下素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的月白內衬,墨黑的长髮失去了金簪的束缚,如瀑般倾泻而下,滑过肩背,盖住了臀腿。

她猛地回身,向楚政探出了手,动作快如鬼魅,带著一股蛮横巨力。

楚政只觉得一股沛然之力当胸袭来,整个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箏,毫无抵抗之力地被狠狠惯回那张宽大柔软的云榻之上。

后背撞在柔软的锦被上,並未带来多少痛楚,楚政心绪微沉,压下了体內想要自主反击的元烈。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四肢便猛然一沉。

喀!

冰冷而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几乎同时响起,手腕脚踝处,传来熟悉的禁感。

云榻之上的灵锁,瞬间缠绕收紧,將他四肢死死锁住,比之前更加牢固,元无被彻底镇压,连一丝挣扎的涟漪都无法泛起。

楚政盯看雪清的身影,心绪五味杂陈,他能够感受到,此刻的雪清相当愤怒。

对於雪清此刻的愤怒,他完全能够理解。

在她眼中,所谓的已经娶妻,还有焚书上表,都只是藉口,甚至於是烂到不能再烂的藉口。

他今日之举,等於是让雪清在满座宾客之前,丟尽了顏面,是奇耻大辱。

雪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步踏上云榻,在楚政微惊的眸光之中,直接跨坐了上来。

滚热的气血,隔著单薄的衣物,沉沉地压在楚政的腰腹之间,她居高临下,俯视著他。

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此刻不再平静,而是翻涌著一种楚政从未见过的暗流。

带著冷冽幽香的长髮,如同垂落的黑色幕布,丝丝缕缕垂落下来,拂过楚政的额间、

脸颊、脖颈·带来一阵阵细密的痒意。

“原本”雪清缓声开口,声音沙哑:“我是想给你个名分的。”

她垂下的目光,冷冽如刀,缓缓俯身,附在楚政耳畔,喃喃细语:

“但今日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雪清偏过头,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森白的贝齿,对著楚政颈侧狠狠咬了下去。

雪清齿间用力,似是发了狠,温热的鲜血瞬时涌入口中。

浓烈的血腥气在雪清的舌尖瀰漫开来,带著一丝隱隱令人战慄的腥甜。

颈间传来的刺痛,让楚政神色一愜,思绪不由自主的发散。

这一幕他怎么总感觉有些眼熟呢。

好似曾经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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