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来,做道古代的数学题

年轻女子听他这话,脸上愠色更甚。对这个时代喜好钻研算术历法的人来说,戴震可是如同巨擘北斗一般的存在。如今有人毁谤,简直就是“婶可忍叔不可忍”。

“你向杲溪先生道歉。”

“凭什么?我要不道歉,你还能把我吃了?”

赵新此话一出,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哄笑。

年轻女子俏脸一红,瞪了赵新一眼,不服输的道:“那我便出道算术题考较于你,以一炷香为限。若答对,便放你走;若是错了,那就低头认输,今后再也不得嘲讽杲溪先生。如何?”

“这位姑娘,王老爷乃是敝上贵客,言语上若有冒犯之处,我便代他赔罪如何?”

虽然蔡世文没有告诉于管事关于赵新的真实身份,可昨晚却是千叮咛万嘱咐,说明天的差事就跟陪山大王进城逛街一般,务必小心伺候,千万不要生出事端。为了不给蔡家惹麻烦,眼下他巴不得赶紧带赵新出城,所以就挺身而出,试图化解矛盾。

话音刚落,赵新一抬手中的扇子,阻止了正要作揖致歉的于管事。

“没必要,一道算术题而已。常言道,天上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你没听说过吗?”

“.”于管事茫然的摇摇头。

书店里除了两个当事人,几个围观的几乎都是广州本地人,听到赵新的一口片儿汤话,就跟广州满城那些旗人说话一样一样的,心中更坐实了这位是京城来的“旗人大爷”。

堵在门口的年轻女子道:“哎,你准备好了没有?我可要出题了。”

“且慢。”赵新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枚西班牙银币,回身递给书店掌柜道:“掌柜的,劳驾给拿几根细炭条,几张白纸。”

书店掌柜摆手道:“老爷客气了。白纸都是现成的,炭条容后院伙房便有,当不得几个钱。”

年轻女子突然道:“掌柜的,若是不麻烦,等会儿点根香,以便计时。”

“啊?哦!”

书店掌柜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他先让伙计去了后院,过不多时便拿着根炭条回来了,又从记账的桌案上取了几张白纸,一并交给赵新。紧接着,他从供奉文昌帝君的神龛处拿了一根20厘米长的线香,又从书架上翻出个香插,将线香插好,摆在了了一张方形小几上。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祖师爷,古代文具书店业的祖师爷就是“文昌帝君”。相传他是黄帝的儿子,姓张名挥,累世托生。在周朝为张仲,在汉朝为张良,在东晋为张亚子,到了元代被封为帝君,从明代开始便成了书店业家家都会供奉的神祇。

“姑娘,我准备好了,出题吧。”赵新来到店内招待客人的桌旁坐下,卷起长衫的袖子,拿起了炭条。

“唔”年轻女子侧头沉吟片刻,开口道:“设如有马四匹、牛六头,共价四十八两;马三匹、牛五头,共价三十八两。问马、牛各价几何?”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书店掌柜就用火折子点燃了线香。

就这?一元二次方程,你逗小孩呢!

赵新愣了片刻,哑然失笑。他随即在纸上写下了“4x+6y=48”、以及“3x+5y=38”,正要继续往下算,就听身后的于掌柜惊讶的道:“王老爷,您这写的是西洋人的字?”

“你见过?”赵新诧异的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于管事道:“在下这些年跟洋夷也打过不少交道,他们写的都是这种曲里拐弯的文字。”

“哦。”赵新转过头继续在纸上写公式,同时口中解释道:“在数学算术上也叫代数符号。”

于管事没想到眼前这个厮杀汉一般的人物还懂这些,忙不迭的恭维道:“老爷大才。”

话说欧洲在中世纪之前并没有什么代数符号。古希腊时代的数学符号表达跟古印度人一样,两个数字离得近就表示相加,比如“75”就是“7+5”;两个数字离得远就表示相减,比如“7 5”就是“7-5”。

后来,有人用拉丁文里的“plus”和“mius”用作加减符号,于是就有了“7p5”和“7m5”。到了中世纪后期,欧洲商业变得发达,于是又有人使用标记货物重量的“+”和“-”代替加减符号。

而后世耳熟能详的那些代数符号,都是从十五世纪晚期到十八世纪中期才陆续使用的,主要是为了速记方便。像代表未知量和变量的“xyz”、以及根号,都是法国数学家笛卡尔在1637年最先使用的;乘号是莱布尼茨;幂是牛顿;对数“log”是开普勒。

另一时空的某些伪史论者说西方数学抄袭东方,可问题是那些人不知道中国古代数学自有一套表达符号。比如““一平方┻二根”就代表“x+2x”。此外还有“丨”号表示小数点,“\”号表示负号等等。

赵新从动笔那一刻起,书店内就变得鸦雀无声,是以他和于管事的对话被众人听得清楚楚。其他人一头雾水倒还罢了,年轻女子却是好奇心大增,不由就朝赵新所在的位置移了两步。虽然她因为练过弓箭的缘故,目力甚佳,可还是无法看清纸上的字迹。

她自幼就对数学感兴趣,因为祖父精通历算之术,家藏的历算善本有十几种,这些年下来基本读个了遍。但前些年祖父去世,便再无人指点,只能看书自学。

年轻女子正想着再往赵新那里移两步,就见对方突然放下手中炭条,抬起了头,冲自己道:“马六两,牛四两。”

“嗯?”女子顿时面露惊讶之色,想不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算出来了。高手啊!

她出的这道题出自《御制数理精蕴》,成书康熙六十一年。这是一部介绍包括西方数学知识在内的数学百科全书,其中还附录了素因数表、对数表、三角函数表、三角函数对数表等等。

别看是御制,可除了那些具有家传属性从事天文历算和少数感兴趣的,绝大部分读书人根本不学数学,属于偏门中的偏门。

没辙,自从晚唐废止了明算科举,数学在中国历史上就成了民间化、个人化的爱好。

女子走到赵新近前,不由分说的拿起写有算式的白纸。她起先看的一头雾水,可沉思片刻后,指着“x”和“y”道:“这两个是代指马和牛?”

“聪明!”赵新打了个响指,解释道:“这叫未知量符号。汉字要写好几笔,这个两笔就够了。”

“这个是加号?”

“对。”

“那么这个呢?还有这个。”

“等号。乘号。”

“.”

年轻女子将不认识的符号问了个遍,又盯着几行算式琢磨了片刻,心中了然,对方的解题思路其实和《御制数理精蕴》上记载的完全一样,用的是“互乘齐分之理”。

赵新一开始不是写了两行式子么?他将上下两行分别乘3和4,于是马的数量就都变成了12匹,牛分别是18头和20头,总价也就变成了144和152。之后就很简单了,上下一减,两头牛就是8两,一头四两。知道了牛的价格,马还用问吗?

在另一时空,二元一次方程是初中一年级就要掌握的内容,更别说小学奥数了。赵新要是连这个都算不对,还玩p的炮兵啊!

他看到年轻女子看算式时的神情带着些许痴迷,心中突然一动,脱口道:“姑娘,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听你的口音,是从南.不,是从金陵来的?”

女子随口应了一声:“正是。”

“那敢问府上尊姓?”

“姓王。”女子迟疑了一下,看到赵新脸上毫无戏谑之色,还是说了。

“果然是她!可这也太巧了吧?”赵新觉得,自己已经猜出年轻女子的身份了。

去年冬天他坐镇训练基地的时候,不光为北海军建立起初步的后勤体系、开设短期军官培训班,还给亲自培训了五十多名炮兵计算兵。

其实当一个炮兵计算兵并不需要特别高深的数学知识,只要掌握仪器操作,把三角函数和圆周率运用的滚瓜烂熟,能快速算出结果就行。

为了让那些刚从流民变成士兵、而且拢共认识不到一百个字的小伙子学会三角函数,赵新只能从最基础的线段、角开始教,再到“勾股定理”和四则运算。

讲了几天后,他看到效果还不错,便决定编写一套教案,作为以后的培训教材。等用了一周时间写完,他找到“教育口九人众”里的老尤,请对方帮着审阅。

老尤同志仅用了一天就审完了,还推荐了一些明清时期的数学著作供赵新参考,其中就有一篇名为《勾股三角解》的文章,作者名叫王贞仪,清代中期最杰出的女学霸,史称“班昭之后一人而已”。

老尤之所以会推荐这篇文章,是因为王贞仪仅用了三千多字,就描述了一个三角形以及直角三角形的短边、长边和三角形斜边之间的关系,同时还引申到了弧线的计算。

文章中列举了三道题,全都跟勾股定理有关,对计算兵入门培训非常有实用价值。其实古人研究这些,主要目的是为了天文历法,跟军事完全不搭嘎。

老尤当时还跟他感慨过,说王贞仪能自学到这个地步,实属难得,可惜二十九岁就病死了,要是有机会真想见见。

赵新当时也就是一听,不过对方的名字倒是记住了。

“唉,可惜太年轻,还是个丫头片子。再等几年,找个机会把她忽悠过去。”

想到这里,赵新站起身,对王贞仪道:“姑娘,题我算出来了,我能走了吧?”

“这个.”王贞仪咬着下嘴唇,对赵新行了个福礼,轻声道:“想不到先生精通算术,方才是小女子唐突了,请先生海涵。”

“没关系。”赵新说罢抬脚就要走。

“且慢!先生,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指点。”

“唰”赵新一抖扇子,轻轻扇了两下,感觉自己装逼很到位,说道:“什么事?”

“小女子近来在看勿庵先生的《几何补编》,对于其中的‘方灯’之说不太明白,不知先生能否指教?”

“呃”赵新心说勿庵先生是哪位?方灯又是个啥?

他不知道王贞仪提到的“勿庵先生”,就是被清代学者誉为“国朝算术第一””的数学家梅文鼎,已经故去快七十年了。

梅文鼎的数学成就非常高,融汇中西。即便是恃才傲物的汪中,也在他的《国朝六儒颂》中,将梅文鼎与顾炎武、胡渭、阎若璩、惠栋和戴震并称“六大儒”。另一时空的梁启超在其著作《清代学术概论》中,将梅文鼎誉为清代天文算法的“开山之祖”。

“请问,那个方灯是什么?”

王贞仪惊讶的瞪大双眼,说道:“啊?难道先生没看过勿庵先生的著述?”

赵新有些尴尬,他对中国古代数学理论知之甚少。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姑娘你刚才提到几何,那么请问,方灯是不是图形?”

“是啊。”

“能不能画出来?”

王贞仪听罢点点头,来到桌前坐下,拿起赵新没用完的炭条,在纸上画了起来。等她画完,赵新接过来一看,心中大定,心说原来是这个,我强项啊!

话说在炮兵计算兵的培训里,圆周率也是需要掌握的关键点,最常用的就是炮弹落点的圆周率误差。说白了就是某型号的火炮朝一个目标连续开了10炮,如果八成都能落在10~30米的圆圈内,这个就是该型火炮的圆周率误差。误差越小,命中率越高。

而所谓的“方灯”,就是24等边半正多面体。也就是将一个正方形以各棱中点为截面进行切割,由此就截掉了八个三棱锥,得到一个有十四个面的半正多面体。

在西方数学里,方灯也被称作“阿基米德体”,包括了18、24、36、48等诸多“等边半正多面体”。

有人也许会问,好好的正方形切个啥啊?其实就是为了割圆。

割圆术源自《九章算术》,所谓“圆不割,则无由知圆之周。”一个正方形经过无数次等边切割,其外形将逐步趋向于圆。再用边长除以2,从而得出圆周率。切的边越多,圆周率就越准确。同理,球体也是一样。

圆周率的应用很广泛,尤其是在天文、历法方面,凡牵涉到圆的一切问题,都要使用圆周率来推算。如何正确地推求圆周率的数值,历代数学家一直在不断探索。

赵新问道:“你想问什么呢?”

王贞仪道:“梅循斋先生有言,割圆旧术屡求勾股,至精至密。但开数十位之方,非旬日不能办。今以圆内六等边别立乘除之数以求之,得之顷刻,与屡求勾股者无异,故称捷法焉。请问先生,这求弦矢之捷法如何演算?如何求得棱长之数?”

梅循斋是梅文鼎的孙子,循斋是号,梅瑴成才是原名。此人是乾隆早期有名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曾官至左都御史。不过也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赵新想了想,说道:“这问题的关键,是要在正方体的六个面上做出半正,哦,就是方灯上的各个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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