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用炭条在图形上标记出了“xyz”轴,又在一条棱线两端分别写了a和b。之后另取一张白纸,开始刷刷刷的写了起来。
“设正方体棱长为1,方灯棱长为a,则a等于”
一张纸写完,赵新又扯出一张,在上面画了张图,自顾自的说道:“这是诸顶点b的几何作图法。我没带圆规,画的不准确,你凑合看吧。”围在桌案周边的于管事、书店掌柜、乃至凑上前探头张望的客人都是一脸懵,心说写的都是咩啊?跟鬼画符似的!
王贞仪看的十分吃力,她这几年无师自学,撑死了就跟后世的初一数学水平差不多。而“方灯”问题已经是后世的高中数学才有,甚至还涉及到了无穷级数的问题。
别说她了,连赵新都是一知半解,硬着头皮写。
终于,赵新咬着后槽牙写了满满三页纸,推到王贞仪面前,说道:“就是这么算的。”
“这张图上标注的,还有这两张纸上写的,都是先生之前说的代数符号?”
“是啊。掌柜的,劳驾您给倒杯茶。”赵新边说边写,这会儿已经是口干舌燥。
王贞仪呆呆的扫视着三页纸上的字迹,对赵新道:“先生,这些能送给我吗?”
“本来就是写给你的,甭客气,拿去吧。”
王贞仪大喜,正要起身行礼,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贞仪,你在做什么?”
王贞仪回头一看,居然是父亲,急忙解释道:“父亲,女儿在跟这位先生请教勾股割圆之法。您的事忙完了?”
“大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中年男子无奈的训斥了一句,随即向赵新拱手道:“在下江宁王文选,小女多有得罪,还望这位老爷海涵。”
赵新此时巴不得赶紧脱身,于是起身拱手道:“在下王远方,谈不上得罪。令爱居然对算术几何有兴趣,实在令我意外。王先生不必介意,我这还有事,告辞。”
王贞仪见赵新要走,连忙挡住,对赵新问道:“先生,敢问您下榻何处?我要是有疑问,能否给您府上去信求教?”
“啊?这个.王姑娘,我明天就离要开广州了。”
王贞仪听完一脸的失望,迟疑了一下,追问道:“那,那先生能否告知尊府地址?以后贞仪还想向您请教。”
赵新心说这是要自己为师吗?他可没时间收徒弟。不过看到对方带着求知渴望的眼神,还是说道:“这样吧,我在苏北射阳湖有个庄子,管事姓徐,你可以把信寄给到那里。”
王贞仪望着赵新大步离去的背影,目光莹莹闪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从书坊出来,天色已经不早,赵新和于管事商量了一下,打算买完茶叶就回去。眼下富尔丹城的市场那边茶叶的需求量很大,而广州的红茶每担不含税的价格是十八两,绿茶十二两。
这年月的茶叶可没有重金属污染,妥妥的纯天然绿色饮品,价格还便宜。买多少斤合适呢?
“来一百担吧,不用装箱了,装草袋里就行。”一万斤茶叶听上去吓人,其实对于北海镇而言真不叫多。
听了赵新的吩咐,于管事已经麻木了。这位买东西动辄就是百担起步,也不知道之后要如何运走。
此时高第街上人流如织,赵新的个头在人流中极为显眼。不过事情坏就坏在他这身高上了,太惹眼了!
这不,有两个刚从一家苏杭杂货铺里出来的旗人就注意到了他。
“主子爷,那汉子个头真高啊!”
那旗人听了手下人的话,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心想没准是京里哪家派出来办事的。可就在这时,一个让他时常做噩梦的声音突然钻进了耳朵,富明阿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
“这茶叶都是哪产的?”
“好叫老爷知晓,这都是福建所产。”
“哦,福建的红茶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眼下是冬天,可广州城还是挺暖和的,下午的温度也有二十来度的样子,可那旗人老爷却感觉手脚冰凉,如堕冰窟!
“没错!这身量,这声音,就是他!天爷,这个魔王怎么会来广州城?!”
此人名叫富明阿,正白旗,乃是广州驻防八旗下属的一名五品防御官,刚到任不久。
在此之前,他是京营中的一名正四品的副参领,跟着福康安出征吉林打北海镇,然后就做了一年多的俘虏。回京之后,副参领是做不成了,被派到了广州。
当初在富尔佳哈河那一仗被俘虏后,富明阿曾亲眼见过赵新,被后者不同寻常的身高给惊着了,所以打死也忘不掉。
随行的家仆看到自家主子额头冒汗,目光发直,浑身战栗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奇怪的问道:“主子爷,您是不舒服?要不要奴才去找个大夫?”
呆立了半晌,富明阿出神的看着赵新头戴六合一统帽,脑后垂着根小辫子的模样,他渐渐反应了过来。
这特么是在广州啊!这是老子的地盘!而眼下朝廷给赵新开出的赏格是生死不论一万两,官升五级。
想到这里,富明阿的嘴角露出了狞笑。
“你们俩给我盯死了那个高个子,看他们接下来去哪,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爷去趟南海县衙,你们有事就去那里找我。”
“爷,他们要是出城呢?”
“跟死了他!查清楚那高个子的落脚点。”
街对面,赵新从于管事手里接过单据,想了想道:“听说玛瑙街上的牙雕店不少,咱们去看看。”
广州历史上最有名的工艺品就是牙雕、玉雕和木雕,赵新听说过,但还从没见过。
于管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腿,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在玛瑙街离西门不远,转完就赶紧出城吧,这一天逛的!
他和赵新分别上了马车,一行人从归德门穿过,顺着米市街朝北而去。
也许是这一天太过顺利,也许是大家都走累了,此时包括蔡家的伙计在内,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人一直遥遥跟在后面。
赵新不是暗探,虽然他懂一些实践心理学的知识,但那都是跟人谈判或是审问时才会用到的方法。这要是猎人出身的瑟尔丹在场,没准能察觉有人跟踪;其实也不一定,瑟尔丹熟悉的是北方山林,可眼下是在一个人口百万的城市。
一个时辰后,等赵新在玛瑙街买完东西离开时,周围的探子已经变成了南海县的衙役。
捎带说一句,清代的广州城分为两县,东半边属于番禺县,西边属于南海县。两县的分界线要按照后世的地图,那就是从五层楼东侧起,沿越秀山东麓、正南路、北京路,到达南面旧城墙后向西折,沿城墙至归德门,向南折入珠江。
富明阿只是个五品防御,他没有调兵的权力,眼下急抱佛脚,他也只能找南海县衙要人。也就是因为富明阿是个五品官,而且还是旗人,这要是一个普通人,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等这些人跟着蔡家的马车出了城,看到马车最后进了同文街的公所。这才留下盯梢的,然后回去报告。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广东巡抚图萨布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没过多久,孙士毅也知道了。
签押房内,孙士毅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好贼子!胆大包天,居然敢来广州城搅风搅雨!富明阿人呢?叫他马上来见我!”
话音刚落,巡抚图萨布走进屋内,脸色凝重的拱手道:“制台,蔡世文那边下官已经问清楚了!那人明天就要离开。”
“离开?他怎么走?”
“蔡世文没说,那人来的蹊跷,据说是昨天夜里突然就在海幢寺里现身。”
孙士毅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半天没说话。一名幕僚建议道:“制台,不能放虎归山啊!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孙士毅目光闪动,他也不说话,只是背着手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手下来报,说富明阿来了。
等人到了屋内大礼叩拜,孙士毅转身盯着富明阿道:“把你今天下午在街上看到的,从头到尾一个字不漏的说一遍!”
半个小时后,口干舌燥的富明阿拱手道:“制台,下官如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你在北方见过赵逆几次?”
“七次还是八次下官记不清了,不过那人化成灰下官也忘不掉。”
眼下广州将军存泰去了水师营视察,整个广州城内孙士毅最大。他和几个幕僚商量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动兵都是小事,真要拿住赵逆,那就是大功一件,到了乾隆那里一切都好谈。
“拿我的令牌,命督标中军副将带人把十三行公所围了,一个人都不能放跑!”
孙士毅说完又对图萨布道:“图大人,本制台有节制抚标之权,我命你派抚标中军参将带一千人,连夜把海幢寺给围了!”
图萨布拱手道:“蔡家怎么处理?”
孙士毅道:“一介行商而已,先盯住他们。真要是抓住赵逆本人,抄家灭族那是跑不掉的!”
当督标中军点齐人马开始出动时,赵新这边刚在公所里吃完晚饭出来,溜溜达达的回到了商行。刘铮一看他回来了,不禁抱怨道:“大哥,你可真能逛啊!”
赵新随手递给给刘铮一个镂空八层的象牙球,问道:“嗯,药材、茶叶都送到了?”
“都到了。”刘铮下意识的接过,低头一看,惊讶道:“送我的?”
“是啊,下午在玛瑙街的牙雕店里买的。这可是象牙的。”赵新说完又对刘铮道:“我去隔壁库房看一下,清点一下货物。”
刘铮大概猜出赵新要去干嘛,于是便小心翼翼的捧着象牙球回了屋放好。他想着也去库房帮忙清点,便出门下楼,走到楼梯口时,手下的一个士兵突然从楼顶入口的那架梯子上滑了下来,对刘铮道:“首长,情况有点不对!”
“咋啦?”
“同文街那边冒出来大批的官兵,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刘铮眉头一皱:“上去看看!”
两人从梯子上了房顶,都不用望远镜,就见北面同文街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火把,犹如一条火线,似乎是谁用金笔在黝黑的街道上刷了一笔。刘铮心里猛地一沉,感觉要出事。他对那士兵低声道:“你先盯着,有情况随时汇报。”
说完,便转身下了梯子,急忙跑到警卫排长所在的屋子,推开门道:“有情况!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赵新说是清点货物,其实动作很快,几分钟后他已经从库房出来,一推开门进去,差点撞上正要找他的刘铮。
“赵哥,出事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赵新闻言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等他上了二楼,就见楼内各处窗户后已经站着三三两两的士兵,每人都是两把手枪;一把m1911,一把北海镇的左轮。
他走到窗前拨开窗帘一看,果然,楼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已经将白熊行三面给围了起来。不过因为白熊行门口有栅栏,所以面朝珠江的这一侧还没有围住。
“怎么办?”刘铮急切的问道。
赵新想了想道:“先等等,看情况再说。”
“要不我出去问问?这里是商行区,官兵不敢乱来的。”
赵新道:“你别去,派个佣人去问。”
白熊行的一个佣人战战兢兢的出了商行大门,走到灯火通明的栅栏边,冲几名官军纳头就拜,哆哆嗦嗦的问道:“军爷,这,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火把下走出一名身着皮甲的武官,厉声道:“奉制台大人令,捉拿逆匪!与闲杂人等无关!”
清代的中国并不是像后世某些人说的,什么自然科学没成就。去看看梅文鼎的数学和天文著作吧,后世的数学界对其评价极高。清代自然科学在康熙时代是个顶峰,可惜乾嘉之后没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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