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营长与军士的奥德赛
第360章 营长与军士的奥德赛
时间定格于静滞手雷、墨绿能量石与熵场交接的那一刹那,赫鲁德人的冲锋受到遏制,在能量波的扩散中几乎全数向后倾倒。
随后,能量石开始剧烈地震颤,不断有破碎的晶体块从巨石中崩落,能量指数在两名战士的头盔内快速波动,朝着致死的危险等级迅速提升,在内脏与骨骼之间点燃剧痛。
佐兰猛烈地喘息着,向前踉跄了一下,头盔之下的脸露出短暂的爽快笑容。“大营长,我们俩也算是,咳,不负父亲的……”
丹提欧克一言不发,拽住佐兰的臂甲,拉着他开始跌跌撞撞地狂奔。
“嘿,营长——”
“闭嘴,呼吸!”丹提欧克怒吼,不再掩饰他声音的嘶哑。他强硬地拉着佐兰向他之前看好的那条通往赫鲁德飞船港的隧道冲刺,尽全力逃离能量石和时序失控带来的紊乱现象。
“可是——”
丹提欧克大声骂了一句脏话,挤出三个受损的肺里全部的空气,吼道:“我们发誓要活着,军士!”
临时的刺激药剂通过战甲尚能工作的模块,注入军士体内,这管药剂由第八军团提供,改自当年奥林匹亚运动会时的失败碎心者药剂,如今去除了多数副作用,真正达到激活潜能,或者说提前榨取阿斯塔特身体潜能的作用。
佐兰努力整理好他的呼吸节奏,感受到疲倦的四肢百骸中重新涌现活力。他咬牙跟上,同时又抛出几枚静滞手雷,加剧背后室内的能量和时间激荡,以此去赌他们能够在乱流将一切都吞噬干净之前逃出生天。
隧道追逐着他们的脚步坍塌,他无法计算两人到底跑了多久或者多远,每每往前踏出一步,数米之外的背后,就有一块玻璃化的石头向虚无之中坍缩、凝固,变成一条破碎石块组成的分裂道路,凝滞在漆黑的漫漫幽邃之中,化作静止的画片。
佐兰咽下喉咙中的铁锈味,一团团液体仍旧从他咬紧的牙关渗出,贴着脖子淌到盔甲内侧漆黑的内衬上。一块锋利的石头从后方砸中了他的肩骨。他抓住更多碎石中的一块,匆匆一瞥,确认那是能量石的碎片,便装进挎包中。
“这里!”丹提欧克喊道。
“该死的!”佐兰骂了一声,“该死的!”
他跟着大营长摔进脱节的一处大厅,被地上的粗线缆绊了一跤,被丹提欧克一把拽起来。滚烫的血液透过手甲裂隙,从丹提欧克抓住他的手掌上流出,沾满了佐兰的手腕。
丹提欧克的推测一点不错,这里正是赫鲁德人的飞行港,上方直连天幕。预感到危机的降临,这些赫鲁德人此时也正在搭船逃离,登舰舷梯上尤其繁忙。
“去抢一艘!”
“我们俩?”佐兰不可思议地反问,随即掐死一只附近的赫鲁德人,夺过对方的武器,没找到扳机的位置,索性当作铁棍,可劲儿地挥舞,将他能触及的任何敌人拼命砸进地里。
“他妈的,还能有谁!”丹提欧克视线一扫,挑中一艘舱门刚刚打开,还没上去多少赫鲁德人的微型舰船,抢先攀上。
佐兰跟随丹提欧克殿后,又砸出一枚静滞手雷,赫鲁德人尖叫着被撕裂。
在危急存亡的关头,这些穴居者放弃尝试与两名不惧生死的见鬼的星际战士正面敌对,纷纷涌向剩下的舰船。佐兰转身进入船只之内,跟着大营长一路闯入驾驶室——多亏这是一艘形制还算标准的微型舰艇,与钢铁勇士曾经捕获的数艘船只结构相似。
佐兰迅速配合丹提欧克,开始打开那数十个复杂的开关,并紧张地检查着燃料和舱门气密性等决断生死的因素,直到引擎猛地爆发出轰鸣,然后进入稳定的运转。
“真有你的,大营长,”佐兰咳嗽着说,“但为什么赫鲁德港口在地下?”
“坐下,”丹提欧克厉声下令,“别说话了!”
佐兰扶着舱壁,缓缓坐到一半,就跌倒在地。
军士强行断开神经连接,卸下一部分盔甲,从失灵的注射模组内取出一些活性注射剂,打算为自己注射。取出药剂后,他发现自己的手无法再度抬起。
“别回头,大营长。”他艰难地说。
“有什么看不得的?”丹提欧克骂道,暂且无暇从仪表台上移开视线。他根本不信任异形的飞船,但现在别无选择。
前方的视野开始抬升,跟随其他的赫鲁德舰船,他们的船不断向高空接近。
丹提欧克撑着仪表台喘了两口气,心下稍安,正要回头,飞船忽而猛烈地颠簸倒转,将大营长和军士甩向一边的舱壁。
时间的尖啸追上了赫鲁德港口。
“佩图拉博保佑,”佐兰嘶哑地低语,眼前白光乍现,破碎的倒影在千万个时间与空间的层次上扭曲,画面在膨胀的同时相互挤压取代,他无力抵挡,陷入思维的断层,在时空的漩涡中被吞没。
——
一阵沉闷的悸动。
起先是一些噪音,来自手指的颤抖,冰冷得像是触摸着一块从火山余烬里冷却的石头,有些刺痛,就像手指不是你的。
但你是谁?
接着是风声。风环绕着紧闭的眼睛,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划痕,像是灯光的残影,但更加冷硬,滚过你酸涩的眼球。眼睛的底下燃烧着痛苦的火,激发出色彩的残片。这阵疼痛无处不在,潜伏在你的喉管与腿骨中,折磨着你脆弱的意识。
过了一会儿,你意识到风是你的呼吸。手指的疼痛来自于冷凝的血。呼吸。这个单词跳进了伱的大脑。你的肺一点一点地挤压出风的颜色,气流的颜色,铁的颜色,钢铁的灰色。
那是你的身份,你的存在,你的生命之源。
你是钢铁。
你的内部由血肉组成,又像空洞的破损钢铁框架,任由冰冷的空气在内部尖啸着回荡,剥离着铁屑与锈蚀。
你睁不开眼睛,耳中有双重的蜂鸣,一者高昂,那是舰船内的警报留下的回响,一者低沉,那来自你的体内,你涌动的血管,你同时的心跳。
你沉重躯壳与固执的皮囊唤醒了你,把你从沉闷的昏眠中托起,将你的意识捧到冰冷的世界表层,聆听真正的风在回廊中穿行,从舰内空气循环系统的风箱中嘶嘶地流出,又回到换气口内,带着器械那不稳定的焦油味,和你的大营长一边拆卸机械,一边喘气的粗重呼吸。
“你醒了?”大营长注意到你异常的颤抖,他急促地问了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又狐疑地沉默下去,对着他自己的错觉摇头。
他的失望几近于惯性,迅速而毫无停顿,似乎并未真正对你的复苏抱有信心,且对自己的误会习以为常。他继续修理着手中的机械,那是一個模糊的方块,铁色,看起来很破旧,还有些古怪,似乎不该是人类的产物。
大营长猛地一抽刀,割断一根错误纠缠的铁线。
你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唤起他的注意,你的眼皮睁开了少许,没有头盔,你的头盔被摘下了,和你的铁甲一起,挂在舰船的墙壁上,像风干的草一样摇晃。你的手指正在用力,一声小小的摩擦声,你的指甲擦过了身下的钢铁。
大营长确认了你的动作。他直直地盯着你,在你失焦的瞳孔中呈现为一个形容粗糙的影子,他扫去挡在脸前的头发,靠近你,观察着你颤动的眼皮。
“啊,你醒了。”他吸了一口气,装作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以为你要睡到饿死,佐兰。”
佐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的舌头和喉咙极其干涩,这是昏迷一个月带来的后果。丹提欧克从净水器里给他接了半杯水,准备照顾他的战士。
“不……”佐兰嘴里发出一声气声,他试着使劲坐起来,而这一举动的宏观表现,就是他的皮肤短暂地紧绷了一点。
丹提欧克给佐兰缓缓地喂了点水。“没鼻饲管,你先喝着。”大营长说,他的影像在佐兰模糊的视野中变得愈发清晰。
他穿着一身用防水布、钉子和电线铜丝组装的简单袍子,头发半黑半灰,脸上沟壑分明,一圈用小刀粗暴修剪切断的胡子环绕着那副经典的严肃表情,就像每次他们打了胜仗时一样,令佐兰十分熟悉。
只不过那不再是一名年轻的将领。
丹提欧克盯着他看了两眼,重新蹲到舱室狭小的地板中央,继续修他的铁盒。
“你继续休息。”大营长含糊地说。话音刚落,佐兰再次陷入昏迷。
佐兰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呛到我了”。
丹提欧克给他倒水的手停了一停。
“你低头,”他说,嗓音粗重,“看你的手。”
佐兰躺着动了一动,依然没有足够的力气把自己撑起来。他叹了口气,肺部像破损的风箱一样鸣叫。
“我知道……咳,你把我手砍了,大营长,”佐兰抬头看着天板上那一串摇摇欲坠的打结灯泡,“我也没想自己喝,就是您老能不能慢点喂?”
丹提欧克瞪了他一眼:“你最好现在就闭嘴。”
佐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丹提欧克的威胁也没有了后续。佐兰移动眼球,扫视周围。他依然在赫鲁德人狭小的飞船内部,被环绕在一堆从各种金属制品上拆下来的元器件中央。被他揣进包里的能量石封锁在由静滞手雷改造出来的静滞力场中,妥善地挂在了灯泡旁边。
不远处,仪表台滴滴地响着,一溜仪器都在泛警报的红光,几根电线的封皮被扒开,里头的金属丝粗暴地绞在一块儿,成为了危险的不合规线路改造的典型教学。
佐兰大概明白了这些天自己脑子里回荡的蜂鸣从何而来。
一些光滑的平面倒映出他现在的那张脸,对于星际战士而言,他的皱褶有些过多,头发有点太白,眼睛不够锐利,像一块被扔进搅拌机里的冷黄油,破烂不堪。
佐兰看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笑起来。
“别笑了,”丹提欧克受不了了,向他示威性地挥了挥手里的扳手,“再吵,你不如再睡会儿。”
佐兰止住笑意。“你看起来起码一千岁,或者一千五百岁,兄弟。”
丹提欧克用扳手重重敲了佐兰的头。
佐兰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帮我坐起来呗,大营长?”
丹提欧克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拎到靠舱壁的位置,在他对面就地坐下。
“你有些身体部位受伤严重,”丹提欧克说,“我切除了你的手臂,以及一个肺。”
佐兰低头一瞧,自己发皱的皮肤中央,确实有一道贯穿前胸的长疤。想到两人的匕首都在熵场内化为齑粉,佐兰放弃思考丹提欧克是拿什么东西给他切的。
“我们……”他喘了口气,这一阵子动作对他而言有些太大,“我们在哪?”
“赫鲁德飞船。”丹提欧克抱过他的铁盒子,头也不抬地回答。
“不,我是说——我俩——”
“萨特拉达深渊,古盖恩星区,”丹提欧克回答,摆弄铁盒子上插着的铁丝的那双手停了下来,“飞船还没开太远。”
“那……咳咳,那我们赶紧回去找……”
佐兰剧烈地咳嗽起来,内脏痛苦的发出哀鸣。他向旁边无法控制地倒下,丹提欧克立刻过来把他扶正,沉默地帮他顺了顺气。
“父亲不在这儿。”丹提欧克平静地说。
“啊……没事,毕竟我们没理由让父亲干等在这儿。”佐兰乐观地在咳完之后,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笑脸,“我们飘了多久?”
“一个月。”
“那我猜我们上葬礼光荣碑了,”佐兰说,“等你回去了,帮我去石匠俱乐部问问我小叔有没有背地里哭我。”
他原地挪了挪,重新放好痛得接近麻木的腿,“还没联系上帝国吗,老大?”
“没。”丹提欧克移开视线,看了眼舷窗之外的漆黑宇宙。
“我看你已经徒手弄了台信号鸟卜仪出来?”佐兰试探着问。
丹提欧克把他手中的铁盒子往两人中间一放。
“你说得对,”大营长心平气和地说,手指在体侧缩成一个空心的拳头,“可惜我没接收到任何一条帝国频道的讯号。”
“帝国没在萨特拉达深渊留官方移民署吗?”
丹提欧克瞥了他一眼。“我猜留了。”
“那……咳,那为什么……”
“因为现在赫鲁德人还没搬来萨特拉达深渊。”丹提欧克的声音在狭小的室内空空地回荡着,撞在周围的金属部件上,在佐兰心头击打出一重重的回音,呛啷地响着,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打出回声。
他意识到丹提欧克话语背后的含义,原本流利的语言也结巴起来,“你是说,时间反了……”
大营长别开视线。
“我探测了附近星区的星球分布图谱,与我们先前战斗的萨特拉达深渊战场基本吻合,但未能搜查到赫鲁德人所修建的行星防御体系与巢穴,也没有舰队战斗留下的痕迹。这里的星系状况……更加原始,未经异形污染。”
他停顿了片刻,缓缓说:“而据帝国探测,赫鲁德人乔迁至此,至少是在845.m30这一时间节点的两千年前。”
佐兰感觉自己的呼吸暂时停止,头疼迅速加剧,异乎寻常的衰弱转瞬间击中了他的精神。
他勉强地接下话,自他加入钢铁勇士以来,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所以,我们是被炸到……两千多年前的萨特拉达深渊了?”
“我想,是的。”丹提欧克低声说,“这里是旧夜。”
没有大远征的号角。没有星炬的光辉。没有帝皇的指引。
除了隔绝的世界、倒退的科技、麻烦的异形、科技蛮族、灵能帝国等等不愉快的东西……可能还有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文明火之外,旧夜一无所有。
而他们也一无所有。一艘没有补给的小船,两个上了岁数的战士——其中还有一个残废。
没有军团。没有盔甲。没有目标。没有路。
“那……”佐兰缓缓地说,“我们有办法回去吗?”
“有,”丹提欧克说,“那就是打赌星际战士的寿命超过三千年——”
大营长自制的警报器忽然刺耳地响起,丹提欧克猛地站起,险些闪着他的腰。
他咕哝了一声,冲到仪表台边上,噼里啪啦地敲起一大堆的按钮,并重重地挨个拉他需要的横杠。
下一秒,飞船立刻向前加速窜出,把佐兰摔到了地板上。
军士一声不吭,憋了一会儿缓过劲,喊道:“怎么了,大营长!”
丹提欧克拍下发射指令,一串炮火从这艘被简易改造的异形船只的炮口汹涌喷出,精准地追及出现在监测之中的小船,在宇宙中炸出一串破碎的金属废料。
他眯着眼,等到那艘小船彻底四分五裂后,才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腰部,晃晃悠悠地回到佐兰身边,把倒地的军士重新扶起来。那张严肃的脸孔中仍然闪烁着冷酷的怒火,仿佛战火正倒映在这张衰老的面容上,熊熊地燃烧。
“不止我们抵达了两千年前,佐兰。”丹提欧克沉声说,“我们不是唯一一组逃脱的幸运儿。但已知的帝国历史上,并未记载这一批赫鲁德人的存在。”
佐兰领悟了丹提欧克的暗指,他脸上渐渐挂起混杂着疼痛的微笑。“那是因为我们会把它们都杀了,对吗?”
“我们的失误将赫鲁德人带回旧夜,因此,我们要弥补自己的错误。”丹提欧克说,“这样,当我们再度面见原体时,我们尚有资格说一句,佩图拉博的战士从未辜负光阴。”
他补充道:“我已经杀了四船赫鲁德人。”
“帝皇在上啊,大营长,”佐兰笑出了声,“这比起您老过往的功勋,可是少到不值得骄傲吧?”
“如果你继续笑,我就不去那艘船里拾荒。”丹提欧克威胁道。
佐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我暂时不会饿死,”他谨慎地说。如果还有手,他会选择拍拍肚皮。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去翻找能用来做金属义肢的材料。”
佐兰倒吸一口冷气:“大营长,您老还会做义肢吗?”
“没学过,”丹提欧克爽快地承认了,“要是到时候接上义肢后出现不良反应,你要相信你的阿斯塔特体格。还有,别讲敬语了。”
“什么,我一定是没有睡醒,现在我们一定身处我们宽敞的医务室,打着怡人的吊瓶,躺在干净的病床中央,等着药剂师来照顾我们的伤情……”佐兰唠唠叨叨地念着,又闭上眼睛。
丹提欧克看了他一会儿,轻拍军士残缺的肩膀,静静回到驾驶座上,熟练地驾驶飞船,准备向着方才被击毁的残骸飞去。
“嘿,大营长。”佐兰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丹提欧克回应道,他就知道这小子——这老家伙没睡着。
“我们一定能再见到钢铁勇士,对吧?”佐兰喃喃。“能回家?”
“当然。”丹提欧克笃定地回答。
佐兰不再出声,这次他的确睡着了。
——
“这是个有人居住的星球?”佐兰拿那对象征性的、没连接神经系统的义肢,把自己撑在小船的舷窗边。“我是说,真正的人类?”
丹提欧克比对着他记忆中的星图,不得不坦诚地开口:“我不知道。但他们回应了我们的信号。”
失去了导航员家系的指引,这艘在旧夜风暴中飘飘荡荡的小船,又遭遇了几场扰乱磁场的辐射射线后,其他一同坠落到这一时间的赫鲁德小船就成了星海中唯一的路标种类——赫鲁德人的舰队里倒是有些能够互相感知的系统存在。
一开始,他们的追猎十分顺利,没有赫鲁德怀疑另一艘与他们同源的船只驾驶舱里,只有两个一门心思追杀它们的大敌。
丹提欧克靠着这一手出其不意,在头一年的飘荡里又轰下了三条赫鲁德舰船,并从那些船只上搜刮补给,用来给自己的这艘船缝缝补补,并增添更多钢铁勇士所习惯的军队配置,渐渐将小船改造成钢铁勇士的模样。
佐兰曾和他开玩笑,问他一艘连螺丝钉都全换过的异形小船,还算不算原来的异形小船。
丹提欧克让他先找到不是源自异形船只的配件来替换翻修,再讨论这个问题。
第二年的狩猎不再那么顺利,一则是流窜至此的赫鲁德人数量减少,二是他们所改造的船只愈发偏离赫鲁德人制造的原貌,异形的怀疑因此而至。
好消息是,佐兰的状态已经完全稳定,除了没手和缺肺之外一切正常。现在他临时担任观察员的职责,帮船长丹提欧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另外,丹提欧克拒绝亲手给他喂吃的,拆了根细管道下来给他当做吸管。
至于更多的个人生存琐事问题,丹提欧克大发善心,把他上半辈子积攒的工匠知识和创造力全数投入运用,帮军士逐一用科技手段解决。
现在是他们在宇宙中飘荡的第三年,除去愈发怀念他们过去的战友,以及尊敬的佩图拉博之外,他们开始怀念人类本身。
佐兰靠在窗边,兴奋地盯着那颗渐渐靠近的星球。“我觉得那是太空港,大营长。”
“我觉得你说得对,军士。”丹提欧克说,“也许人类科技的停滞亦有好处。”
“两千年前的太空港,和两千年后几乎是一个模样,”佐兰笑道,用金属手笨重地拍了拍窗框,“希望他们没有和夜鬼一样的剥皮爱好。”
“那么,我们的名字的确该铭刻于纪念石碑中了。”丹提欧克假装严肃地回答,调节着通讯频道。
两边的语言很不相似,未编码的语言对于双方来说皆只能显示一团乱码,大营长尝试了一会儿,干脆开始用数学公式画图,发给对面,寄望于对面能懂数学和基础符号学。
这一次的尝试取得了成功,尽管丹提欧克不确定对面放人,是因为懂了他们的意思,还是出于珍贵的人道主义。
通过一些人类刻印在血脉之中的原始交流手法,丹提欧克最后勉强弄明白,这是一颗与附近少数行星进行海洋产品贸易的星球,保存了一定的太空航行技巧,但科技大致与佩图拉博降临前的奥林匹亚持平。
人类不算太欢迎这两个高大的中老年人类,警惕地审视他们身上的伤痕,检验他们身为战士的危险性,将他们安置在较为偏僻的海洋岛屿中。
丹提欧克用他们的技术知识,帮助本地人修理一些过于古老的机械,当然,还有画房屋设计图。在这一点上,钢铁勇士们实在是轻车熟路。
“假如再年轻几百岁,我能单挑他们一支军队。”佐兰笑眯眯地仗着当地人听不懂他的语言,和丹提欧克夸下海口。
“你别害我们失去食物补给。”丹提欧克对他的部下发出警告。“何况他们给我们送来了修补飞船的材料。”
说罢,丹提欧克用起他最近两天习得的简单语言,礼貌地向最近天天帮他们送食物的男孩道谢——他学会的语言大概为两句问候语,一些表达口渴、饥渴的词汇,破碎的语法,和最经典的本地脏话。
在一通交流过后,男孩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叫马尔申。
在丹提欧克与佐兰提及宇宙之中的事情之时,他似乎往往心有所感,眼神期盼地看着这两位星辰来客,眼中装着人类对广阔天地最原始的向往。
为期一月的休息结束后,大营长决定离开。
考虑到他一个人既要照顾整艘船,又要应付佐兰·安德森,实在是分身乏术,丹提欧克以谨慎的措辞和克制的态度,有礼地询问当地是否有人愿意跟他们一起走,当个船员做些辅助工作。
马尔申和他的十来个伙伴从人群中冲出来,恨不得扒着丹提欧克的腿,让他带他们走。这些孩子全部是孤儿。
“不过,你们的船叫什么名字啊?”马尔申好奇地问,仰着脖子与丹提欧克长满胡茬的脸对视,“你们从来没有提到过。”
丹提欧克微微一顿,偏过头看向佐兰。
军士冲他点头:“都听你的,老船长。”
老船长叹了口气:“来吧,船员。这艘船是‘奥德赛’号。”
“那你们要去哪里?”马尔申追问。
“我不曾说明目标地点,你们竟也跟来。毫无纪律。”丹提欧克不痛不痒地说,他们的船上实在有些缺人,况且这是他参与大远征以来,头一次真正如此亲切地与凡人孩子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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