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都这么说?”“可不是!听说那大官来头不小,咱这地界的小老百姓何曾见过什么大官,那日都去看了,呦呵,景德大街全被清空,他们只能在巷道远远瞧上两眼,四匹堪比踏雪那样的纯血宝马拉一辆大车,前后亲兵护卫足有上百人。”
王云仙哼声,“随你上京那一次,就在皇帝脚下,也没见哪家大官出门派头这么足,还有那个谁……那个亲王还是郡王的小子,阵仗也没这么夸张吧!”
王云仙不懂政治,光看做派,就知那大官不好惹。
浮梁县隶属饶州府,饶州府与南昌府之间还隔着数个郡府,布政使司的衙门设在南昌,山高水远,他们不知这个大官“大”到什么程度也很正常,况且孙旻行辕超规,人马齐备,本就是为了威慑徐稚柳。
不过,景德镇庙小,装不下那么多人,随着孙旻的离开,多数孙家军都暂且去了几十里外的浮梁县衙安置。如此,一旦有个好歹,孙旻调动起来也方便。
“不年不节的,行省官员怎会突然来此巡案?不会……”王云仙揣度着梁佩秋的神色,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会是那狗官惹事了吧?”
梁佩秋才要说什么,王云仙就抢白道,“你答应过我的,若我问起,就不瞒我。”虽然他可能不会理解,可他至少得知道她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否危险。
“我坠江回来后那段日子,你总时不时出神,交代一些好似后事的情况,我每每听着心脏都一抽一抽的,生怕多问一句,就叫你崩溃了。这些天看你好了,心情也不错,似乎还长胖了些,我才敢问……”
说到这里王云仙是有些狐疑的,梁佩秋最近的脸色可太好了,似吃了补品,格外的红光满面。
梁佩秋看他一双圆溜溜的狗狗眼里,除了担忧,还有似好奇似求知的渴望,忍不住笑了。
“那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好。”王云仙收拢膝盖,坐得笔直。
“你没有猜错,孙旻的确是为周大人来的。”
“等等,为什么那个是孙旻,这个是周大人,你对狗官是不是太客气了点?”
“……”
其实,徐稚柳早就料到这一天。
要引蛇出洞,势必得先降低蛇的戒备。风暴后的艳阳天固然会让蛇蠢蠢欲动,可光有这个还不够,除非王云仙在外头扯大旗,把老百姓的注意力和官民之间的矛头都转移到钱庄身上,以此分散部分鹤馆附近的巡检,给蛇出洞的机会。加之蛇的捕猎者不在镇上,那么蛇出来后的危险就会大打折扣。
可如果捕猎者自行离开,蛇难保不会猜疑,这是个陷阱,所以捕猎者必须创造一个不得不离镇的原因。
于是徐稚柳事先向饶州府写信,指出景德镇存在见不得光的地下钱庄交易,请求州府增派兵力,支援调查。饶州府属布政使司管辖,有关兵力的调动绝逃不过孙旻眼睛。
此为孙旻政图的关键时期,经不起一点风浪,为避免徐稚柳横生枝节,将此事闹到其他州府,孙旻不得不亲自来到景德镇。
他以为把徐稚柳或是安十九杨诚恭等人绑上同一条船,就能打压他们的气焰,而迫使徐稚柳与他巡案浮梁,则将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譬若徐稚柳连夜发出的人马,他能第一时间掌控动向,从而铲除,殊不知灯下黑往往就发生在一个人最为志得意满时。
否则,如何能够既引蛇出洞,又不叫同为捕猎者的敌人怀疑。
“所以行省的大官是他故意引来的?他就不怕大官直接给他……”王云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梁佩秋摇头:“孙旻要敢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
徐稚柳如今是受太后特别关照的,和夏瑛那样的纯臣还不一样,孙旻要借生辰讨好太后,曲线自救,这时候绝不会傻到触太后霉头。
“况且隔着州县,许多事无法施展,面对面才有机会。”
利用钱庄以退为进,令孙旻和他一同离开景德镇,大门洞开,居九不来才是傻子。且这么一来,孙旻也处在了徐稚柳的眼皮子底下。
谁掌控谁,谁更棋高一着,还都不好说。
王云仙想事情素来一根筋,从未想过一件事能翻来覆去搞这么多样,连连咋舌:“这就是当官的呀,心眼子真多。”又觑了觑梁佩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梁佩秋笑他装相:“你什么时候能藏得住事?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和那个狗官……你们……你这么快就……你不是对姓徐的……”王云仙不知道怎么说,几次开口几次挠头,实在费解,怎么就移情别恋了呢?
莫非那狗官给她灌了迷魂汤?
“你从前说愿意赌一次,可我觉得你赌了不止一次,那个狗官当真值得信任吗?你可别傻了吧唧的被人骗了,当官的都坏得很。”
他这话到底还是委婉了几分。梁佩秋听懂了,抿起唇微微一笑:“他就是。”
“是什么?”
“是他。”
“谁?”
“他是徐稚柳!”
“……!”
在王云仙骂娘之前,梁佩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可还是没挡住他一个跳脚,脑门撞到假山,嘶嘶的痛被强压下去,在胸口百转千回,最后汪出了一泡水。
原来这才是她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的原因!
这么大个秘密,她可真揣得住呀!
“他没死,他居然没死,他他他……他妈的。”王云仙几乎喜极而泣,“他命真大。”
梁佩秋颔首称是:“他命大,一定会长命百岁。”
王云仙看不得她这样,唾弃地呸了一口,又说:“你也一样,我们都一样,都要好好的。”见她不答就执着地摇晃着她肩膀,“答应我,好吗?”
“好。”
她知道这次与孙旻出城,徐稚柳一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以便她顺利抓到蛇。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没有互相许诺什么,也不再和从前一样优柔难决,拖泥带水。
他们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在磨难中坚守阵地,为那天上月摇旗呐喊的同时,也学会了为爱苦中作乐。
谁都无暇再去分辨生或死的结局,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亦或共识——他生她生,她死他死。
他们没有喘息的时间,新一轮的风暴已经开始了。
这一夜临近天明时分,王云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灰蓝色的苍穹浮出一片淡白。梁佩秋揉了揉眼,以为今晚又要跑空之时,忽然一道鬼祟的身影闪过眼前。
她忙用力掐王云仙的胳膊,王云仙痛都不喊了,眼角挂着屎,就捂着嘴狂笑出声。
居然真给他们守到了,姓徐的有点神机!
他想尾随上去,却被梁佩秋止住。她用眼神告诉他,这只是蛇用来试探陷阱的诱饵,并非正主,于是又等了两天,在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时,王云仙大喜过望,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人直接扑晕在地。
至于后面的事,王云仙有点恍惚了。扑上去的时候太激动,没顾得上男女大防,真要把人扛走时犯了难。
仅这思考的一息,不知打哪掠下一道黑影,拎小鸡似的把人夹在臂弯里,三两下就没了踪影,王云仙傻在原地,张口结舌,发不出一个脏字。
好在那是徐稚柳留给梁佩秋的人。
王云仙险些吓出病来,事后摸摸胸口空掉的一处,有些五味杂陈。打死他也不曾想到,换了个头脸回来的人,本事居然比以前还大,不用亲自出面就把他比下去了。
唉,既生瑜何生亮呐!
云仙,咱就说,是不是有点自视甚高了哈哈
本章是三个男人(虽然柳没有出现,但存在感很强)挨个唱大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