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旧灰厂
第444章 旧灰厂
西华门外,紧挨著旁边香火旺盛的灵济寺,有数排屋舍,四周环以高墙,大门紧闭,
常年冷落,无人问津。
“灰真厚。”
“是灵济寺的香火吧。”
台阶上,一胖一瘦两个小宦官摘下头上的烟墩帽,奋力拍打,溅起团团灰尘,每日里百无聊赖,这算是难得的消遣了,无聊中的有聊。
胖太监骂道:“鬼日的!什么香火,每年入秋就开始颳风,现在还算好的,再过十多天,你看吧,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要是狼庭军师,就在草北边放毒烟,让风一吹,嘿嘿,全都得完蛋。”
瘦太监摇头道:“早看出你小子不像好人,坏坏的,草原得势,韃子打到京城,
你我能有好?”
“我那时早跑了。”
“你往哪儿跑。”
胖太监將烟墩帽戴回头上,笑道:“南京啊,南京守备太监杨老公,可是我乾爹的把兄弟,我投靠他老人家去,那可是好地方啊,锦绣繁华,四季如春,秦淮河上日夜笙歌,
別提多美了。”
“还没晚上,就开始做梦了。你有银子打点司礼监?还还想调南京去,能调出这口活棺材,我都谢天谢地了。”
冬日常刮西北风,带动尘灰,侵入紫禁城里,仁宗皇帝体宽气短,听从御医建议,將灰厂迁至城外,虽然未能改变其短命的一生,却在皇城脚下留下这二十七八间閒置房舍。
被称为,“旧灰厂』。
说起银子,胖太监瞬间巴了。
他不甘心道:“听说东厂的看门太监,每月孝敬红封,能有——这个数。”
瘦太监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別说三百了,就是三千与我们也没半文钱关係,东西南北,一字之差,千里之遥。”
胖太监更是直接,摇头道:“跟错了人,入错了门,便是我们这下场!”
瘦太监想起自己前途,暗淡无光,也不禁长嘆。
胖太监又道:“我倒听说个消息,不知准——"”
“咯咕~”
两太监听见响动,连忙止住话头,整理好衣帽,躬身侍立。
“来了,来了~”
大门从里打开,发出一声悠长而不连续的声音,就像得了肺癆的老者,喉咙里嘰里咕嚕,酝酿许久,即將吐出一口积年老痰。
“你们两个方才在聊什么?”
门槛內,站著个蟒袍太监,不太瞧得出实际年龄,白髮如霜,而又红光满面,个头不高,却是双目锐利,身后跟著两高大的年轻太监,却是汪公公的义子,元顺、元义。
胖太监忙道:“小人没说什么。”
瘦太监从容许多:“回稟督主,小人们閒来无事,聊隔壁灵济寺,香火太旺盛了,风把香灰吹过来,帽子都弄脏了,正打算换顶帽子。”
“继续编啊!”
汪真冷笑道:“你以为咱家没听见呢,是想换顶帽子,还是想换个饭碗?有胆子就说啊,哼,回来后再处置你们!”
“啪!”
“啪!”
元义元顺不待义父吩咐,上前各扇了个大嘴巴,力道之大,打得他们在原地转了几圈,两顶半旧的烟墩帽,掉到地上,四只靴子高高落下,將其踩成碎布片。
“他不是要换新帽子吗?这下好了,可以换了。”
“哈哈哈~”
值此时刻,乘轿已停在大门外,汪真坐上轿子,义子跟从左右,一行没走出五十步,
便在灵济寺外停下,胖瘦太监捂著腮帮子,吐出几颗断牙,望著汪真上了台阶。
灵济寺,某座偏殿。
汪真走进去后,殿门又缓缓合上,光亮透不进来,殿內灰濛濛的,神坛一尊恶神,青脸疗牙,多目多手,两边肩头担著日月。
“汪公公,你知道这是哪尊神灵吗?”
“当然知道,八部天龙眾,阿修罗王罗。”
“看来汪公公也是常来灵济寺拜佛烧香的。”
“曹公公约咱家到此见面,不会也是为了烧香拜佛的吧?”
汪真眉头微微皱起,他得势之时,对方还只是个刷马桶的小角色,论及资歷,自己比他认的第一个乾爹,还大两辈。
“当然不是。”
曹少钦轻笑道:“昭德宫向司礼监保举李鱼接你的班,来当西厂新督主,,陛下已经准允,汪公公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哈哈哈,咱家还以为何事呢,也值得曹公公专门来讲,咱家今年六十有二,就算没李鱼,也该给年轻人让路了,况且西厂不像东厂,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十足的清水衙门,咱家何苦恋栈不去。”
“西厂是清水衙门,但你汪公公这些年,捞得不算少。”
汪真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听说,汪公公已经將西厂府库搬空了。”
先帝朝时,西厂也曾阔过,时人云“逻卒四出,天下骚然”,有偏远地区闻京师语者,州府官员惶惶不可终日,袖藏毒药,风声鹤喉之下,枉死者难以计数。
本朝初,就是因为西厂风头太盛,连东厂都受其压制,受到清流文臣地重点击。
佑圣帝根基不稳,为顺应人心,杖杀当时的西厂督主,与作恶最多的十多名档头,同时又將部分精干人马,秘密转隶至东厂,至此以后十余年,东风彻底压倒西风,一家独大。
而文武官员发现自己受厂卫监视的力度,更为严苛,悔得肠子都青了。
汪真厉声道:“姓曹的,你敢监视咱家,你到底要干什么?”
“哈哈哈,汪公公就算將旧灰厂背到自己家去,又与东厂何干呢?我只是替你担心,
万贵妃派出的人,定非等閒之辈,你落下这么大亏空,將个壳子留给他,如何能过关?”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汪真自信道:“咱家在西厂十余年,广结善缘,不说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但也有几分人望,他如果敢翻查旧帐,咱家就让他屁股下的椅子著火。”
曹少钦点了点头:“汪公公有这个信心,自然很好,若是力有不逮,別忘了,你要点火,东厂可以添柴。”
汪真大笑道:“还以为曹公公真的关心咱家呢,原来你与李鱼有仇?不过也好,既然有共同敌人,咱家反而相信你的诚意。”
曹少钦也不否认,道:“你只管对付李鱼,陛下面前,司礼监那边,有我去说话。”
“那就多谢曹公公了。”
殿门重新大开,一道光束落在曹少钦脚下,他转身望向阿修罗王神像,虽然被灵济寺供奉在偏殿,终究为人不喜,香火冷落,彩漆斑驳,
汪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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