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无垢虽是这么说着,倒并不真的害怕。她们这一趟出门,到底是在程太太那里备了案的。还有一样,那就是她一向活泼,舅舅格外的喜欢她些,她就在舅舅面前时常恃宠而骄。无垢拉着静漪的手,下车后脆生生的叫道:“舅舅!”她比无垢更了解父亲。父亲刚刚虽说对无垢和颜悦色,但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无。这通常意味着,若不是他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就是确实忙的不可开交——她想着,假如无垢之前和她说的那些事情确实……那么这也许意味着,至少她的事情,父亲根本没空上心吧?
无垢笑着过去挽着程世运,半撒娇半撒赖的说:“别提了。舅舅,您不知道,我母亲如今越发将我当成小孩子了,出个门诸多限令。今儿无暇被大姐接家去了,剩了我一个,她就不让我自己出门。我要去买几本新学期要用的英文书,那些丫头婆子知道什么?我只好拖上十妹妹陪我走一趟呢。舅舅,您见了我母亲千万替我说情,成吗?我又不是小孩,又不是小贼,不用这么防着我的。”
静漪低声的叫道:“父亲。”头一低,自然看到自己从裙子下摆到鞋面,污泥水渍,十分显眼。在父亲眼里,想必是一塌糊涂。她抱紧了怀里的一摞书。下车前无垢塞到她手上的,全是崭新的英文书。
“真少见十小姐这样子。二太太爱干净是出了奇的。连老爷也说,二太太那里,常常纤尘不染,地上怕是连根头发都没有的。我听说,二太太让人用胶泥沾地上扫不起来的头发啊什么的,是真的吧?”四太太笑着问。见宛帔点头,又说:“你可真得耐心烦儿。”她说着,也看着静漪。
静漪看看她,说:“二表姐,谢谢你。”
静漪安静的走过去,一一跟上房里的各位行过礼,坐在下手,听着无垢宛若巧嘴八哥似的周·旋在几位太太中间,让她们笑语连连。这当中当然还有之鸾和之凤,她们一向也是拿无垢当偶像的。
无垢是个热情似火的女子,火里来,火里去的,这让她既欣赏,又羡慕。
静漪从容的说:“刚才外面雨太大了。”
“你少出去跳舞听戏也就是了——去你舅母那里吧。”程世运说着,清了清喉咙,迈步子进了二门,朝东边廊子拐了过去。
“你就别笑我了。”静漪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人是谁?”
无垢看着她,笑笑,说:“真不着急。”
他的目光扫到静漪身上,看到她身上的衣服。
车竟已经到了自家的大门口。
“三小姐就好好儿的呢。你倒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似的。”三太太笑着说。
静漪听在耳中,顿觉忽然之间有种耳热而心跳的感觉。不禁·看着无垢。
“这事儿晚点儿再说。”无垢说着,按了按静漪的手。
静漪将她的手拉住,轻叹:“孔大哥一定不知道,你的野心竟然不止于他。”
她呆了片刻,忽然想起来,对无垢说:“你知道先前帮我们把车拉出来的人是谁?就是那日在街上救我们的人。只可惜当时我没能认出来。多亏有保柱,他记下来车号了。有车号就好说,一定能找得到他……”
“为什么?”静漪追问。
“哎呀舅舅,连您都这样,我们都不用活了!”无垢摊开手,不依的说。
静漪看了看无垢身上,象牙白色的衣裳,的确出去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静漪抿了唇。
静漪见家门口停着一辆车子,正是父亲的座驾——她还没有其他的念头冒出来,就看到前车门一开,之忓先下车撑了伞,随后身着长衫的父亲也出现在她视野中。
无垢笑声响脆,道:“他怎会不知?他爱我,不止爱我的肉身,还爱我的灵魂、我的思想。”
她对无垢笑了笑,没解释。
杜氏也打量了静漪一番,倒是笑道:“漪儿也是,进门不先换衣裳去。这些人难道是常年不见的?闹这些虚文做什么,都是你娘管的你太紧。”她说着作势拿扇子扑了宛帔一下。
宛帔一笑,说:“上人跟前,没点儿规矩怎么行。”
“还不是刚刚我们在门口遇见舅舅了,要是等下舅舅过来,看见漪儿不在这,问起来又要罗嗦。”无垢笑着说。
她这么一说,杜氏立即问:“老爷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忙吩咐人去问程世运打算怎么用饭,回头又问:“到底你们是怎么弄了一身湿回来了?”
“这一宗儿我还没说呢,漪儿不让我讲。”无垢笑着把话接过去,“车子经过前门大街,险些和一驾马车撞上。保柱为了躲避马车,车转的太快,没留神看,车前轮子陷到泥塘里——哎哟,更吓人的是,那匹马受了惊,马夫为了不让它伤人硬是拽它,谁知道马惊了以后冲起来那么快,根本拽不住,后来竟连车带人同马一起摔翻了!幸好那阵子雨下的大,行人少些,若在平日,不然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呢——那马前腿摔折了,算是瞎了。漪儿让我们留在车上,她还打算去救人,人倒是没有受伤的。还真巧,就有人去救马,只是眼看着马救不成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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