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五)
程倚不做声。
之慎笑了下,说:“老爷要是发作我,立时三刻就得有人抬着我出来了;半个时辰那么久,当然是没事儿了,你傻站在这里挨着?”
程倚抽了抽鼻子。憨笑。
“阿倚在这儿等少爷出来。”
“笨!”之慎看着他,无奈的说,“那你寻个遮雨的地方。去!”
之慎一进园子,只听得雨打枝叶的声音,极是密集,他走在小径上,心有点儿发冷。
雨下了两日,树林子被雨浸的湿气慎重,有一股腐败叶子的味道。
“父亲。”之慎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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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孟元已经启程去美国了,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程世运说。
就是不看,他也觉得,在这阴暗的书房里,坐在书桌后面的父亲,像一尊眼珠子会动的雕像,正用冷森森的目光瞅着他呢。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之忓出门了——他既不知道父亲之前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之忓要怎么办,只知道坏了事……然后,果然就坏了事。他硬生生的只觉得胆寒。这几日总想着父亲那淡然的表情和语气,似乎是早等着什么事发生似的,胜券在握。
之慎听到父亲这么说,垂下眼帘,干脆的承认:“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日后他若学成归国,最不缺的就是好前途。”
“之忓。”程世运开口。
“九少爷,冒犯了。”林之忓说。
之慎看看林之忓。
他才知道,十妹这个学期根本就没有哪天,是全天上课的!
那天,就是之忓把静漪给押回来的。
父亲于是只对之忓说了句:“照我之前说的办。”
“搜。”程世运说。
程世运看着小儿子,说:“说下去。”
他虽说不赞成静漪私自离家,可也不愿意看到她回来受这份儿罪。
他禀报:“老爷,九少爷到了。”
于是他就觉得这简直让他体味到前所未有的触动。
“说吧。”程世运捻着雪茄条,凑近了雪茄,慢慢的吸着。一股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之忓就在这淡淡的烟雾中退到一旁,又成了一个更深的影子。
都看着帔姨,帔姨只是不说话。
“父亲,戴孟元曾是我的同窗好友。论人品,我能打包票,孟元是一等一的;论学问,孟元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论家世……父亲,戴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戴家祖上……”之慎还要说下去,但看着父亲望向他的眼神,他舌尖儿就仿佛舔到了冰,一阵的麻木。可是接下来的话,他自觉不能不说,于是转而道:“父亲,您平日里也说,最敬重读书人,孟元就是这样的读书人。年年在圣约翰医科是拿一等奖学金的。不论是教育部、还是圣约翰的留美生,他参考,都名列前茅……父亲,这样有志气、有才华的人,正堪与十妹相配。况且又是十妹真心所爱,父亲怎么就不能成全?连大字不识几个的下人都议论,陶家再好,陶骧再合您的心意,毕竟不是十妹心之所向。您再看十妹的态度,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父亲,请您……再斟酌……”
“之慎。”程世运看着儿子,沉沉的语气。
但是,其实只有一瞬,他觉得,其实帔姨是希望静漪能成功的吧……这话他绝不敢说出口来。就像他在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毒打静漪的时候,也有过这个念头。
之慎却知道父亲的性子。就是想杀人,那也是不动声色的。
他语气依然淡淡的,好似没什么重量。
之慎看着父亲那平静的表情,眼前耳边,竟渐渐浮上来的,全是那天父亲毒打静漪时,静漪那倔强的模样——他因预感到要坏事,就赶着去通知了母亲。帔姨也在母亲那里,被这消息惊的险些晕过去。帔姨立时就要见父亲,被母亲拦住了。说等一等,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坏。
之慎一愣,下意识的就要挡开之忓的手。平日里和之忓也常有过招的时候,彼此的套路倒也熟悉。但他也知道之忓平时与他过招也都留着几分,真动起手来,比如眼下,他都没有来得及进一步的反应,就见林之忓伸过他那双巨大的手掌,在他肩膀以下,一抹一溜,便探手入内,将他私藏的那把钥匙从衣襟的口袋内抽出来,收入手中。
他不知道,偏父亲知道……
之忓眼神则淡淡的。九少爷目光不善,他看的出来。他也不解释。不管之慎对他什么态度,嬉笑也好,怒骂也罢,他总泰然处之,从不多话。
父亲有时候,也真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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