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胆子。”程世运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看都不看之慎。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听说前阵子,家里新来的粗使仆人,勤快了些,将陈年落叶清理了个干净,害父亲大发雷霆,不但要那人将那些烂叶污泥重新铺回去,还罚那人,日后谁要是敢动这儿的桐叶一片,就让那人罚工钱三个月……谁见过这样的主子,干活儿还带罚钱的?
程世运望着之慎。
戴孟元当然启程了……不然,静漪怎么会铤而走险的离开北平,要奔上海去呢?那是因为从上海到纽约的船上,中国号,有戴孟元。她要追随他的脚步而去的。
之慎忍不住就想说的再明白些。他是个男儿身,都未必有静漪这样的决心。对抗父亲的权威,换了他,也要斟酌万千。毕竟太多牵绊和利益,他没有办法全都抛开。
他声色自不必动,静待之慎说下去。
父亲问:“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为父的?”
之慎急忙去夺,他哪儿夺得过身手敏捷的林之忓?
之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
搬进来也不过月余,至于连这陈年的规矩都守着吗?
之慎眼皮一跳。他心一横,迈步进了书房。
就像多日前小女儿静漪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一样……
门在身后被林之忓关上了。之慎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上的水渍,还有灰绸长袍上洇湿的半尺多长的一片儿;青砖地上,有一个灰色的影子,一动不动……之慎觉得背上的潮气侵入了肌肤里。
之慎额头的汗冒的噌噌的。
之忓将钥匙双手递过去,见程老爷没有任何表示,便放置在了砚台旁边。
可他再想想,之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父亲要他带静漪回来的嘛?难道还能指望之忓背离父亲的意思吗?这么一想,他就更想抽自己俩嘴巴子,要不是他多嘴,可能静漪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行踪……谁知道下了学,父亲忽然会叫他去书房问话,谁知道他只说了句“小十今天一天的课”,父亲就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儿了?
他们都知道,母亲说的不过是个希望。
之慎抬头,书房灯光明亮,匾额上墨绿的字迹嵌着,隶书“桐荫书屋”四个字,古朴稚拙。书房玻璃窗子都垂着白纱帘,他看不到里面。他正想定定神,就见门“呼啦”一下开了,林之忓出来了。
这儿的梧桐叶,大约是从来不扫的。
静漪被带回来的时候,穿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旧衣服,头发都散了,直接被之忓带着去见父亲。他听到信儿第一个奔过去,静漪正跪在地上。
“进来吧。”里面传来低沉威严的一声。
越想,越觉得胆寒……
“在,老爷。”林之忓往前几步,走到之慎身前。之慎这才抬头,看着林之忓,有些吃惊的,又转而看着父亲——坐在书桌后的程世运,正低头写着什么。
父亲没应他,他也没敢抬头张望。
他脑中急转,忽然撩袍子跪了下去,“父亲,您可能听儿子几句话?”
“是,父亲。”程之慎仰头看着父亲。
之慎此时是特别想抽之忓几下子。
“姑父和姑母都能赞成三表姐的主张,父亲为什么不能成全静漪呢?”之慎问。
程世运看着之慎跪了下去,慢慢的打开雪茄盒子,抽出雪茄条,撕下细细的一条来,之忓上前,划火柴替他点了雪茄条。
“父亲……”
静漪不回答。
父亲阴沉着脸,回身从之忓身上抽出他随身携带的鞭子来,照着静漪身上就抽了过去。
下手真狠。
静漪一声不吭,不辩解,也不服软。
越是这样,父亲越生气。
鞭子抽在静漪身上,很快抽裂了衣衫、抽走了皮肉……静漪依旧不喊不叫,也不哭,只是死死的咬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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