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运走进来,除了程芳云,其他人在程世运进门之后,都站了起来。杜氏坐下来,轻声的问道:“累了?”
“姑太太说的是。现在好多年轻小姐,订了亲,同未婚夫一道出国念书的。十小姐么,若是陶家愿意,成了亲也是可以继续念书的——如今这样的事,也不新鲜了。”三太太笑着说。
“姑太太说的是呀,大小姐这是正话反说呢。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呀,大小姐又是长孙媳,将来那家业还不都是大小姐的?”三太太笑着说,见之畋只是一笑,并不接茬儿,便又说:“太太、姑太太,我也不怕说实话,若是之鸾之凤有这个福气嫁到陶家那样的人家去,我倒要跟着去了。远些便远些,陶家那门第,子弟那有出息,真不输给咱们家少爷们。”
程世运清癯的面孔上,表情冷清而素淡。
程世运点头,难得的开了口:“大姐慢走。四妹妹慢走。”
“也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或者说个什么新词儿,叫什么自由恋爱!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哪儿那么容易哦……”田夫人只顾低着头看牌,不经心的说出来这句话。牌桌上瞬时沉默了一会儿。田夫人这才觉得不太对劲儿,想到程芳云那里,顿觉这句话说错了。
“且说的是什么呢!好是真好……可十丫头这么一来二去的,弄的我这几日,想想把十丫头嫁的那么远、她又是不乐意,心里就难受起来。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下,真格儿的寝食难安。”杜氏叹了口气,“刚才打了个什么……哦,三筒……不要,四万。老爷也是生气。把十丫头打成那样,他心里也不好过。”
程芳云想说什么,只是看了程世运,一笑,转了身,与田夫人、三太太各自带着人退了出去。
还是程之畋来的快些,笑道:“姨妈您可真是守旧的思想。老实说,我就是生的早了,若是生的晚些,一定得自个儿挑女婿。”
程世运听到太太问,嗯了一声。
程芳云“哎呀”一声,看了三太太一眼,说:“有这么回事?不该啊……我们老三老四暑假里老跟十丫头一处呢,都说十丫头整日价只顾了在家念英文、德文还有那劳什子拉丁文什么什么的——是这么个东西吧,我也闹不清——且我听说,十丫头在上海念书的时候,礼拜天门儿都不出的,念书念到咳血也有两回,我听着吓死了,一个丫头家,用不用这么死命的念书呢……”
“她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陶家。”程世运说。
三太太笑道:“她们姐妹,倒数得到十小姐念书好。”淡淡的,明知道赵太太这是在装糊涂呢。
“老爷?”杜氏一贯好脾气,到这会儿也急了,“你把十丫头给打成那样,可不能……”
出了正院,田夫人客居的所在与三太太往同一个方向去,就同程芳云分开。程芳云坐在竹轿上,原本是去她的住处“香雪海”,想了想,便轻声的吩咐了句:“去杏庐。”
田夫人和程之畋两人也看出来门道,干脆不出声。
“太太切莫过虑,儿孙自有儿孙福,十小姐若是个懂事的、有福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太太想点儿高兴的事,三少爷不是很快就要探家了……”三太太有心劝解杜氏,还想再说下去,忽然抿嘴一笑,道:“哟,怕是老爷到了。”
“你那女婿还不是自个儿挑的?你倒说说,当初你在绣楼上看的不算数?还不是你点了头,你父亲才定下这门亲事的?”程芳云倒是挺坦然的,为了不让田夫人觉得尴尬,笑着说。
程芳云也笑,打了一张牌出去,说:“四筒!我说,弟妹,你也别忧心。自古以来,在家从父,嫁人的事儿,都是老子娘做主,十丫头也就是闹一闹,还能小胳膊拧过大腿去吗……就是你,我也知道,大弟定了的事儿,也插不上嘴!”她转头跟杜氏说。杜氏无奈点头。程家,就是程世运的一言堂。家事虽说是她管,但这儿女婚事,牵涉甚广,她从来也是听程世运的。
原本稀里哗啦的牌声,因为这一声通传,静了下来。
杜氏怔了片刻,突然大声道:“我不准!”
这一声,不但把端热水进来的豆蔻吓的呆若木鸡,也把程世运弄的愣了一下。
豆蔻急忙退出去。
程世运皱着眉。
“十丫头虽说是宛帔生的,可她到底也是我手里抱大的。十丫头有不对的地方,不该骗咱们,不该离家私奔。不光老爷您生气、伤心,我也是。宛帔更是。你看宛帔这几日苦的!可老爷把十丫头打成那样,也就算惩戒过了。真要出个好歹,你不怕宛帔也跟着出个好歹?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杜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顿觉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竟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偏沙发又极软,害她差点翻一个跟头,于是就更加气恼,胖手胖脚一阵乱扑腾。
程世运见状更是一言不发,登上鞋,站起来就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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