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忱听了大姐的话，竟郑重点头。此时天色已有些暗，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个高大的青年人，小碎步上了台阶，走路轻捷有力，带着一股那特有的雷厉风行之感……隔了不远，他站住，沉稳的对着程世运叫了声“父亲”。
程世运看着小儿子，听着这话，心里倒有些异样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看着之慎那白净的面皮、俊美的模样、又带着点儿疲劳和不耐烦的赌气样子，原本想批评之慎胡乱支招儿，竟不想说话了。
他们母子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老爷回府了。
之忱又站了一会儿。
“九少爷，今儿也辛苦了一日。”程大福微笑。他对车里的程世运道：“老爷，三少爷回来了。”
之忱对他点头，“九弟。”
程之忱坐在湘妃竹塌上，看着静漪苍白而瘦削的脸。静漪下巴颏儿上有淡红色的伤痕，因为脸色白，那一点点的伤痕显得触目惊心。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凡事他也不肯和我说，大约总以为和我说，我也不懂。这回据老九来讲，你父亲是要安排几个有经验的长辈带一带他。老九说着就愁眉苦脸的。他那个娇生惯养出来的脾气性格，让他做点儿细致的事可以，真要他正正经经的每日去上工，恐怕有一阵子难过呢。”杜氏说着，又是叹气，又忍不住笑。
“父亲您当心……宽叔你怎么开车的？”之慎皱了眉。
“正是三岁没娘，说起来话长——你刚到家，先歇歇。容我慢慢儿和你说。”杜氏说。
此时程世运乘的车刚刚进了院中。
“母亲，要是陶家老七听说了这事儿，要求退婚，咱们不也就可以顺水推舟了嘛？管他是什么好人歹人呢？听您对陶家老七的描摹，要您打心眼儿里说不赞成这门婚事，有些个难；要您狠下心来逼小十嫁过去，更有些个难——您这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之畋说着，看着杜氏，笑了。
很好的茉莉香片，馥郁芬芳的味道，扑面而来。
之忱低声道：“晚上咱们再好好儿聊。”
“听福叔说，父亲一早便出门了？”之忱落了座，就问。
之忱拿起手边的茶壶，给静漪倒了一杯茶。
廊下的过堂风吹着，有些凉意。
杜氏瞪了之畋一眼，说：“这话怎么讲？”
杜氏双手抓住之忱的手臂，腕子上的碧玉佛珠滑下来，贴在之忱臂上，手和珠子都温暖润泽，让之忱顿时心底柔软下来。
“九弟聪慧，用不几年，也就能独当一面了。”之忱道。
“父亲。”之慎见父亲这会子心绪不错，小声说，“父亲，您看我……能不能……”
“三哥，你回来了就好。不然我也要再给你打电报，快劝劝爹。”之慎低声而语速极快的说。
“母亲。”他走上台阶，来到杜氏面前，也没有再说别的，端端正正的，先给母亲鞠躬。
杜氏道：“也不知道你这回探家，到底能在家住多少日子。我早就和你父亲商议了，这次，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定要把你的婚事定下来的。”
静漪听到外面雨落声，看看外面，又在下雨了。
程之忱默然转身，进了门，他还没有站定，就听父亲开口便问道：“你这次回来，意欲何为？”
之忱开门之前回头，见之慎还站在那里望着他，倒愣了一下，之慎搔了搔头皮，笑呵呵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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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之慎答应着。看着哥哥往上房去，他一时站着没动。
之忱是进了一个全新的家，虽无物是人非之感，总归事事处处都有点陌生。
三哥在家休假，天天过来看她。兄妹俩就算不说什么，静静的坐着下盘棋，消磨大半日，也是很好的……
杜氏见问，先是叹了口气，才说：“正是呢。清早起来便带着老九去银行了，说是什么……唉，等见了你父亲，有什么，你去问他吧。你们父子的事，我管不了，也懒得捋顺。”
之慎还想和他说其他的，但看到屋子里父亲在母亲身旁坐下来，大姐给父亲上了茶，父亲正在喝茶。他看着，便收了声。
之忱果然搀扶杜氏进去，请她上座后，也不等下人将蒲团取来，就跪下来给杜氏磕了头。
他沉默的看着小妹。
程世运走在前头。
之忱进了母亲院中，就见从上房先跑出来的是小丫头青黛，见了他欢天喜地的，好大的声儿清清亮亮的喊着“三少爷回来啦”，惹得他忍不住微笑。他离家的时候，母亲原先的贴身丫头金盏刚嫁人、换了这个青黛，常因为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挨管事妈妈的骂而偷偷哭呢，这会儿瞧着，竟也被调教的千精细、百伶俐。可见时日有功。
“母亲，您就上坐吧。三弟一离家便是三年五载的，不该给您磕头么？”之畋在一边笑着。
杜氏高兴的眼中落泪，执了之忱的手，只是感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杜氏和之畋见他认真，都笑了。
“三少爷请。”程大福请之忱先走。
清凌凌的水声敲打着杯底。茶香溢出来，静漪有点出神。
“忱儿！”杜氏也已经出了房门，看到在院中的儿子，忍不住高声。
车子晃了两晃，停下来。
因为总吃着药，大夫就不让她多饮茶。母亲心细，看她看的紧，大夫只不过说不让多饮茶，母亲干脆就不让她喝了……想起来，真是令人惆怅。
“漪儿？”之忱轻声的叫着妹妹，“吃着药，大夫想必不让你喝茶，来，暖暖手。”
静漪接过了茶杯，她没看之忱，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着说：“我哪儿至于这么怕冷呢。”
都是那日中秋节晚上，她没有能在家宴上露面。其实她身体恢复还好，已经能够坐的久些了。秋薇扶着她下床活动活动。杏庐自从她倒下，里里外外就更安静些。中秋节，连乔妈都被母亲放出去回家团聚了，只剩下她和秋薇两个。虽是中秋夜，却是个阴雨天，并没有月。她多日来都没有能迈出房门一步，走出去，竟格外的觉得冷。
她本想多站一会儿，却被秋薇硬是拉回房内，还把熏笼也拿出来了。
不想宴罢三哥和九哥竟然前后脚来杏庐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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