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八章·如玉如晶的雪】

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下的如此之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随之而来罕见的严寒，更是把人冻的似乎骨肉都缩了三分。

程静漪这日照例守在母亲冯宛帔床边伺候她饮食用药。距离宛帔发病，已经过去了数日，她虽看上去已无大碍，静漪仍然不放心。

“今日不是约好去照相？你该准备出门了。别让七少爷等。”宛帔说。她的气息有些弱，比往常更让人觉得她弱不禁风。

“娘，我……”静漪刚开口，宛帔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嗔怪的看她一眼。

静漪便住口了。

她记挂的是上午医生会来复诊，把照相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回去的时候照旧是她和陶骧一辆车子，却比来时更让她觉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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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漪咬了下嘴唇，然后，绽开一朵微笑。

静漪呆了一下。

陶骧是一身象牙白色的三件套礼服，白色的三接头皮鞋，已经站在他的位子上候着了。

雪后的清寒真让人难以忍受。

玻璃橱窗的倒影里，她看到陶骧。

静漪虽然知道陶骧必是不会真当着人这么做，却忽然之间也有些心慌，她往后退一步，“恰好”踩在陶骧脚上。

她脸上的笑容确实达不到标准。

“没关系。”陶骧面不改色，低声说：“要是你不想我照着奥克斯先生说的做，笑。”

马行健看到静漪，开了车门。

“去吧。”陶骧说。

小小一间更衣间，特地放了一只炭盆。

奥克斯小姐笑着过来说：“两位密斯赵的相片，也恰好是我们拍摄的。很荣幸也能为密斯程拍照……密斯程里面请。都准备好了呢。”

他的手大而有力，将她的手裹在手心里。她其实没想要抽手，明知道这时候抽手回来是不合适的，况且应该也就只有那么一会儿罢了……就像他说的，就这么一会儿，她应该能坚持下来。

秋薇给静漪挽拖纱的时候发现静漪发抖，忙抓了她的手问：“小姐，是不是冷？”

等陶骧回来，静漪仍坐在那里。

秋薇摇头，说：“董妈接的。说太太没事呢。”

“我不过犯了一回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已经好了。七少爷忙，事情安排在哪一日做都是有定数的。你不要临时改，让他为难。”宛帔说着，推了推静漪，“你听娘的话，去换衣服准备出门。娘也听你的话好好儿歇着。如何？”

静漪看看陶骧，陶骧没动，她只好往他身边靠了靠。

老奥克斯还想要再多拍几张。陶骧摇手说后面还有事情，已经多拍了好些，不能再耽搁了……静漪在里面换衣服，听到陶骧说后面还有事情，静默片刻，问秋薇：“刚才是太太亲自接的电话吗？”

他抬手将静漪的下巴扳过来。

静漪愣了一下。

“小姐，你像七少爷那样，自在一点吧。”秋薇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小声建议，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秋薇不敢再多说话了。

奥克斯照相馆在东长安街上，是北平最好的照相馆之一，摄影师是一对来自美国的父女。静漪曾经去照过几次相，那位奥克斯先生也曾经上门来照相，不算不熟悉。到了之后，马行健先带着人把东西送进去，奥克斯小姐马上就出来迎接了。

静漪这才走开。

还好轮到陶骧去换礼服，她便在那张华丽的描金椅子上坐下来。

这一握手，静漪不由自主就睁大了眼睛，忘了笑。

“这是北平。”静漪说。

两人的影子印在一处，静漪转头看他——有些不能想象，自己竟然会跟他来照相了……她拢了拢黑狐大衣。

她没有盘头，戴着沉重繁复的金饰，站在那里几乎不想挪动位置。还好陶骧的状态更好，静漪只要配合他，就已经够了。老奥克斯挺满意两人的表现，这一组拍的就很顺利。

老奥克斯却发现这是个很好的姿势，又给她拍了一些。她已经笑不出来，幸好也没有人要求她硬是要笑。

老奥克斯笑着竖大拇指，让女儿把布景换成最简单的。

“好……好多了……再笑。”老奥克斯不住的重复他的要求。

静漪摇摇头。

不知道两人像木偶似的被牵着线拍照，他的兴致从何而来……难道看她这样别扭，就已经够有趣了吗？

“好。”陶骧说着，将礼帽摘了下来，仿佛真要吻了。

静漪提着马面裙站上去，发顶总算够到了陶骧的耳垂处。

秋薇把衣服都收好，看着她说：“难不成董妈还能骗咱们吗？”

秋薇答应着出去了。

她说：“你去跟奥克斯小姐借电话，问问太太怎么样了。”

只是这张照片，不是这个闭了眼，就是那个没有笑，足足拍了一盏茶的工夫才了事。

陶骧按住她，说：“四宝，秋薇，来。阿图，叫小马进来。”他一手指着自己身边的位子，招呼他们过来拍照。

好不容易老奥克斯满意了，静漪的脸已经僵了。

“这下该足够了吧？”静漪问。是有点恨恨的，仿佛面前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