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虎翼见静漪脸色难看,小心地说:“十小姐,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宛帔仍旧坐在下面,等她进来,劈头就问:“照相的时候,跟七少爷闹别扭了吧?”
“真那样也就罢了。”宛帔出着神,说:“她要是不懂事也就罢了。就是这样懂事,我更不放心。”
厚厚的纸张上,依次写着“陶骧,甘肃兰州人,生于光绪二十七年九月十六日;程静漪,北平人,光绪三十四年四月二十日……”文书也整整齐齐的叠着,纤尘不染。随着光线的移动,纸上显出淡淡的银色卉图案,是吉庆的牡丹,干净的让人不忍碰触,生怕力道大了会弄碎。
他一身的清寒,还没有退去。
陶骧又拿起电报来,反复看了两遍。
“听说是陶家大少爷篆刻的。”静漪回答。
“有四宝呢,父亲。我走了。”静漪说。她低了头,双膝一屈。
她让乔妈给静漪把锦盒收好。说完,已经累的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似的,靠在床头,合上眼……乔妈端着一盆水出了病房,忽见静漪站在门边,靠着墙,安稳的一动不动,吓的她险些把盆扔了。
程世运将茶碗放在手上,歇了一歇,说:“我明日去医院。”
陶骧看着,眯起眼,“啪”的一下拍在桌案上,站起来,说:“给我要城防司令部电话。”
静漪默默的将东西收拾好,挽起包袱来,说:“父亲,我得回医院去。太晚了病房就落锁了。”
静漪抬了头,宛帔看着她,笑问:“你当你只有五岁么?这么撒娇,让人看见,哪儿像个马上就要出门子的大姑娘?”
跟着她过来的图虎翼和秋薇见她面色凝重,也不敢打扰她,只是陪着她。
她让图虎翼回去,虎翼执意不肯。
静漪指指里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乔妈倒了水给她,低声说:“太太少费些神吧。看七少爷的样子,日后不至于会怎样为难小姐的……有些事,总要慢慢来的。小姐又不是不懂事,她明白该怎么着。也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拧不过来罢了,嫁过去,时候一长,心思也就都在姑爷身上了。”
静漪将两张相隔了二十年的婚书摆在一处。
“你看秋薇做什么?不用人说,我只要看你的眼神态度就行了。”宛帔叹口气,看着静漪,“七少爷听说我病了,马上就赶过来了,就冲着这一点你也该和和气气的。”
“娘还说不放心我,现在是娘让我不放心。”静漪听的心里难受,脸上却浮了笑意,说:“等医生好好给娘检查检查,我看了结果再说。若是娘不好,我是不离开娘身边的……”
乔妈叹口气,端着水走开了。
乔妈说陶骧不至于会为难静漪,这恰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静漪心里竟一酸又一暖,偏了下脸。
静漪把印章收好。
静漪到底不放心,想回到杏庐将宛帔要的东西一一备好,就准备立即返回医院陪床。
“去吧。”宛帔笑着说,“你不用总守着我。等会儿我想想还有什么没带来的,你回家去给我取。明早再来。有乔妈翠喜在这里伺候,你该放心。”
“没什么……”静漪此刻后悔自己打开了这个文具匣,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小姐,让太太上床靠一靠吧,这么坐着多累。”乔妈在一边提醒。
“你呀!”宛帔戳了一下静漪的额角,坐到床上,指着锦盒道:“把那个拿来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午后的医院渐渐安静下来。
静漪认出是父亲的笔迹。
她静立一旁,等着父亲的反应。
“你什么?”宛帔直视着静漪的眼睛,站起来。
“娘,我出去一下。”静漪将宛帔安置好,说。
她也见识过陶骧的令出如山,知道自己说话是不管用的,也就随着他去。
静漪从董妈那里接过茶来奉上,说:“医生替娘检查过了。有几样化验结果要明天才能取出来。父亲要同医生谈一谈吗?”
或许是她从没上心的缘故。
她对图虎翼点点头,转身回了病房。
静漪钻进宛帔怀里去。脸腮紧贴着宛帔的身子,似乎能听到母亲那负荷沉重的呼吸声似的。她闭了眼睛,母亲裙子上绣的金线梅碎碎的光芒刺的她眼睛疼,“就任性……”
“娘,上床躺着歇息歇息吧。待会儿要检查身体很累的……”静漪不想跟母亲议论这个。
静漪待要说不愿意,被母亲的目光定定的一锁,只好先答应。
静漪陪着宛帔做各种检查。送宛帔回到病房之后,她到施耐德医生的诊室里谈了一个钟头的话。
静漪等陶骧走了,还站在走廊上。
傍晚,静漪回家。
静漪走了两步,回头看,父亲还是那么坐着,目光并没有离开那张陈旧的婚书。
程世运看到静漪在这里,有点意外,问:“去医院见过你娘了吗?”
静漪一呆,不知是哪儿被母亲看出了毛病,转眼就看向秋薇。
回到家中,先将宛帔的病情向杜氏禀报了一番。杜氏听说并不严重,松了口气,让静漪晚上在家歇着,明日一早和她一同去医院探望。
程世运说:“去西北,就让之忓带人护送你吧。”
静漪没有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跟她交待这么一件事,就像被绊住了脚,她又站下,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父亲,这是让之忓护送我,还是让之忓看着我?您就这么不放心?”
“有个自己人在身边,凡事方便一些。”程世运说。
静漪默然地立了好久。
母亲不在,这屋子是冷的。此时隔了厚厚的地毯,下面的青砖似是冰的,冰冷的寒意贴着她的脚底渐渐往上爬。
她说:“父亲,有件事,静漪放在心里很久了,想问问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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