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亨平静的观察着端坐在左右的韦济与杜甫,这两个人是秦晋推荐给他的。最初,李亨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姑且一试,却实难预料,两人竟如此踏实肯干。且先不论此二人本事如何,只凭这份勤恳,就胜过那些只知道大言惊世的口舌之徒强上十倍百倍。有鉴于此,李亨仅仅是简单询问了一下工期进度,便不再多言,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反而有一半在说着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话。
霍国长公主啧啧连声赞了两句,使的虫娘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能够吃住在这里,便已经算言出必行,又何必真的抡起铁铲?”
这番话立即就换来了阵阵击掌叫好之声。禁军们击掌叫好,倒不是觉得秦晋的话多么有道理,而是因为这句话出自秦晋之口,除了身体力行同甘共苦换来的认同,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数月以来,他在军中树立的威信。
李辅国在禁军的引领下来到二人面前,但见他十分恭敬的冲两位行礼,然后才客客气气的说道:“太子殿下有请两位到政事堂!”
韦济这才抬手一拍脑门,尴尬一笑:“子美兄所言甚是,也是这几日发生的事多,脑筋都跟着过于敏感多疑。”
毕竟唐朝之时还是贵贱有别的,一个官员不顾及官仪与体面,干这些粗使贱役的活计,是十分骇人的。
韦济讶然道:“霍国长公主与常山公主如何联袂去了南内?”
韦济和杜甫就在旁边,也被秦晋的举动惊呆了,他们万想不到,秦晋竟然说干就干,完全不顾及官员的体面。
李隆基与霍国长公主兄妹感情一向不错,两人说话也很是随意。而跟在霍国长公主身后的常山公主却不敢有一丝言行越矩。毕竟她是李隆基的女儿,对这个生来冷酷的父亲,只有敬畏,而没有亲情。
言语间,她的目光瞥向了虫娘。
韦济和杜甫自然不敢隐瞒工地上的矛盾,两个人有所保留的简单讲述了一遍,李亨便煞有介事的听着,也对秦晋控制将士的手段颇为赞赏。
李隆基何等的聪明,立刻就会意了一二,但也不急于问破,只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是寒门出身的官员,显然就要麻烦了不少。
孜孜求官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光宗耀祖?一展长才?还是为了天下黎庶?杜甫一时间不由得呆住了,他觉得自己险些迷失在了权力和地位散发的光芒里,险些不能自拔。
但眼见着这一招十分奏效,他又不好公然劝阻。而与他并肩而立的杜甫则忽生感慨与共鸣,这与他此前近十载的经历大有关系。
可一旦官运来临,即便只过了半载的光景,于杜甫而言,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由于一直徘徊在底层的边缘,所以他见过很多也亲身体会过现实的不公。就在去岁,他还亲自写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等针砭时弊的诗篇。
秦晋的话让他大为感慨,话虽然还是在劝阻,但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坚定。
两人相视一笑,继而又一齐打马南去。
正在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当口,忽有一名宦官模样的人来到工地,尖着嗓子问了一句:
韦济不自然的轻抹了一下袍子上褶皱,如此衣冠不整的面对太子,让他如坐针毡。杜甫的感觉也比他不遑多让。
要知道神武军中不论将士,大多都出身自勋戚权贵子弟,能够驱使他们甘心情愿的去做民夫壮丁们才做的贱役,单凭这份手段,就让人不容小觑。
传达完了太子的命令,李辅国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答道:“太子殿下关心进度,请两位以作去咨询。”
“中郎将,这,这等贱役,可万万沾不得……”
杨行本距离秦晋的位置很近,当即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前来劝阻。
这是天子交给李亨第一项完全自主的差事,他当然不想办砸了,有两个如此尽心的官员从旁辅佐,也就渐渐放下了心。更为难得的是,韦杜二人均是出自名门之后。
杨行本伸手挠了挠后脑,才道:“这活计总要有人去干,中郎将又何必亲自动手。”
在敏感时期,这些异常的事件,总能牵动人们敏感的神经。
“阿妹的一张妙口还想抹了蜜一般。”
杜甫不禁动容,这番话出自太子之口,便是大唐之福。
“莫卖关子,有事但说,只要不涉军国重视,应允你们就是。”
霍国长公主啧啧了两声,“好像阿妹从来只有事相求阿兄一般,这次偏偏不是,是阿妹要给阿兄做回好事。”
兄妹两人互相卖着关子,偏不说破究竟为了何事,李隆基身旁的虫娘睁大了如水的双眸,觉得很是有趣,好奇的问道:“姑姑所为究竟何事呀?”
注:
清流:与宋以后概念不同,唐朝的清流指门阀世家出身的官员,与清流相对应的浊流,专指寒门出身的官员。
南内:玄宗时,兴庆宫又称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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