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与朕一较高下，才想要夺北国的王位。”壁天裔淡漠的接下他的话。她狼狈的撇过头，嘴角隐隐有快意：“你很生气，很愤怒，很想杀了我吧？可你有想过，当我看见你与辕羲九一同将我娘亲的尸体埋在那片木槿下之时，我有多想杀了你们吗？”
不知为何，我竟答应了辕沐锦，帮她见郝哥一面。
“可是我不爱他呢，他生的不好看，性格又粗野，根本不是我喜欢的模样。只有壁天裔那样的王者才是我心中的男人，才是辕沐锦该爱的男人。郝哥他为我做那么多，以为我就会爱上他吗？辕沐锦这样坏的一个女人也让他爱的这样死心塌地……”
他看见我的笑愈发尴尬，竟别不头不看我。
“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爱他？”看她那焦急的表情，我突然一问换来她整个人一僵。我随而肯定地说：“你爱郝哥。”
而我也毫无留恋的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出死牢。
我一咬牙，右脚一勾，将地上一把带血的刀勾起握在手心，持着它狠狠朝挡在我面前的侍卫砍去。
她满脸的迷惑与奇怪：“双腿不听使唤呢，一想到这辈子都见不到他，我就害怕。”
侍卫们一见他们不行了，立刻蜂拥而上，无数的刀架在他们的颈项之上，我的心已凉了大半截。
“没想到大哥对朕竟有如此怨恨。”壁天裔的声音倏然在这空寂黑暗的牢中响起，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那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
直到我进殿，那无数的玄甲卫与大内侍卫将两 个身影团团围住，纤尘不染的地面上淌着可怖的鲜血。一个个侍卫皆因楚寰与莫攸然手上那锋利无比的刀而倒下。
我想了想，如实答道：“楚寰痛不欲生，你又突然消失，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能错过。”
楚寰的声音哑然而止，沉默须臾，冷笑：“那又如何？即使我的父皇被天下人唾弃，他仍是我的父皇，你杀了他，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你先回答我，为何单独去刺杀壁天裔？”他竟反将问题丢给了我。
我又说：“皇上你欠了他全家人的命，你不该杀他。”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相互对望，眼中都有那浓烈的仇恨，谁都不比谁少。
“皇上召你过去。”他淡淡的瞅了我一眼，再将那把沾满血迹的刀丢在尸体旁。
不爱辕羲九？这个问题，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去想过。
而我紧撰着腰牌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莫攸然冷睇我一眼：“做什么，还不走？”
血，溅了我那雪白的衣裳，还有冰凉的血弥漫了我握刀的手。
“这些都是莫攸然从小灌输给你的吧。”壁天裔冷眼扫过莫攸然。
我怔忡许久才穿过重重侍卫，朝壁天裔奔去，口中大喊着：“皇上，皇上……”
我用力摇头，想挣脱他捂着我嘴巴的那只手，可他用的力很大，丝毫不允许我挣脱。我有些急的在他手下“唔唔”的想开口说话，让他不要做傻事，可是他就是不松开我的手。
他的声音渐冷：“未央，你知道这些年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吗？”
“一个与皇上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我的一语带过换来他的沉默。
“皇甫少寰。”楚寰在沉默良久后吐出这样一个名字，我瞧见壁天裔的表情明显闪过诧异，随即消逝。
他温柔的笑道：“没有我，你也不会与自己的哥哥发生那样为世人所不容的孽情。”
·
“五年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为了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我利用了他。当我打算献出自己的身子与他交易，可是他没有动我。他说，只要是我要求的，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会为我去做，但是不要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冷到极点。
看着他真心的笑，我突然觉得真的很好看，比他任何一次的笑都好看。而我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真心的对我笑。
但是双手却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着，指尖泛白僵硬。
他的周身以翔宇为首，十大玄甲卫与十大大内侍卫手执刀剑保护在他身前，那气势根本不容任何人近他的身。
“可是当我听说他被定为死囚那一刻，我的心竟然这样痛，竟然想冲到皇上面前为他求情，想说出一切都是我主使的真相。辕沐锦怎能这样软弱，为了一个男人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值得，不值得……”
“郝哥为了帮我重获宠爱与一向交好的涵贵妃决裂了，却仍旧没有让我获得宠爱，因为辕沐锦是辕慕雪讨厌的人，所以皇上不屑碰我。可悲吗？封我为锦美人是因为辕慕雪，厌恶我也是因为辕慕雪。我恨你，所以我要郝哥帮我杀了你与辕羲九，郝哥真傻啊，竟然真的为了我背叛皇上。直到如今事迹败露，他仍然没有把我的名字吐出，他要保护我，所以一个人承担那一切……他对我真的很好，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好了。”
他此番言语彻底震撼了我，他的意思是说，不恨我与楚寰的背叛了？
“我对壁天裔的恨不仅仅限于碧若的死。是因为……”他沉默了许久才松下一口气，毫不掩饰的说：“我嫉妒他。”
他的目光突然黯淡而下，似乎正在回想让他诛杀全家的人的名单，可那迷茫疑惑的眼神却告诉我，他想不起来。
“丫头，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没有我，你仍然是那个受尽九王爷宠爱的辕慕雪，你会安稳的做壁天裔的皇后，母仪天下。”他的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容。
手臂，肩膀，腿……
我的手，裙角，皆是狰狞可怖的红。
我冷笑：“我们是该死，那你们就不该死吗？若不是你陷害我打碎送子观音，母亲会因为辕天宗抽打我而保护我吗？她明明可以活命，却因为你们不肯施舍钱财救母亲而死去。害死了人就该偿命，不是吗？”
是夜，我睡的正酣，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上了我的嘴，我猛然惊醒。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冷酷如冰的眼，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别出声，跟我走。”
“夜鸢真是矛盾，给你那么多宠爱，却……也许是情不自禁吧。”莫攸然终于睁开眼帘，左手探出，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这个动作，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对我做过了。
“这二十一年来，你至始至终真正爱过的人，只有夜鸢。”这句话出自楚寰之口，半蹲着的我双腿一软，无力的跌坐在地。
当即我请求壁天裔让我见郝哥一面，有事我想要当面问他。壁天裔没有犹豫便给了我一道手谕，准我去牢里见郝哥，辕沐锦则是打扮作我身边的侍女一齐进入死牢。
“一向会擅于魅惑男子，将他们把玩在手心团团转的辕慕雪不也一样被夜鸢摆了一道么。”
还是被牵扯进属于他们之间的恩怨，后悔吗？
就在他问出此言之时，整间牢顿时静谧无声，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恶臭以及浓浓的血腥之味。
她突然笑了，笑的格外哀切，抵着我颈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手臂还有些颤抖：“你的命怎么就这样大呢，郝哥追杀你们让你们逃脱了，北军诛杀你们，辕羲九死了，你却还好好的活着。享尽了世间女子求之不来的尊荣！你凭什么！”
“放心，你还有很大的用处，沐锦哪里会舍得你死？”她的脸上净是扭曲的笑意。
壁天裔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淡然道：“带下去。”
“怂恿楚寰背叛我的人犯了刺杀大罪，肯定要处斩，既然你要死了，我心中的怨恨就少了一大半。所以，楚寰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于是就联合他来刺杀壁天裔。可谁知道你的命这么大呢，竟在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我真是悔青了肠子。可解药已经给出去了，要不回来了。”
楚寰扯了扯嘴角，冰冷的脸上竟几丝尴尬，这样的他我还是第一见，不禁笑了出声，满腹的窒闷与伤痛随之飘散。
我没有拒绝她的拥抱，竟也不讨厌。
“如今的我就如那日的你。”他别开目光，不去看我。
我看出了他眼底闪过的杀意，相信莫攸然与楚寰也看出了那任凭他如何掩藏都能看出的杀意。
霞光从窗口照进，映得室内石壁尽是寒色，竟觉森森然。
“楚寰，为师不知一向冷血的你对情的见解竟然这样深。”莫攸然突然开起了玩笑，似乎并不当这里是大牢。
他一正色，缓缓起身，目光冷冷的瞧着满身是血的两人，不止有那侍卫的血，还有他们自己身上的血。
“一会你去承乾门，那儿有人接应你出去。而莫攸然与我则会拼死与他一搏。你放心，我的蛊虫已被师傅解了，若是我们有幸能够安然脱身，就一起回若然居，不问世事。”他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决绝，语调中有不容抗拒的坚定。
“喜欢并不是爱，你懂吗？你孤独，所以你依赖那个对你好的哥哥，仅仅是依赖而已。”他的手似乎支撑不住，便从我额头下拿下，额上的温度突然间消失，我有些怅然若失。“你对辕羲九的情就像当初对我的迷恋。”
“你真聪明呀，猜到了。”她自齿里迸出话来，“不止这些呢，还有，你与辕羲九是壁天裔刻意派去做奸细的事也是我命郝哥派人送去给夜宣的匿名消息。”
神色恍惚地端起白玉杯，独自倚坐案后，酒香缭绕在鼻间，甘醇的醉人。
牢中的气氛突然僵住，他们的话就像烙印，深深的印烫在我心口，疼的几欲窒息。
冷笑一声：“皇甫，少寰？想必又是朕的好大哥做的事吧。”
看着那锋利的刀无情的砍了过来，我红了眼，不管不顾，用楚寰教我的功夫一刀一个的砍了下去。那瞬间，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那宫人的脸色有些焦急，喘着气说：“皇上的景乾宫进刺客了。”
他的目光就像当初夜鸢对我的不信任，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怎么？你想与我一起死？”平静的任她制住我，匕首的锋割得我颈项生疼。
“但是你却跪下求我了。”我低喃一句，手轻轻抬起，抚上我那早已愈合的左肩，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我为夜鸢挡下致命一箭的那一幕。
“若能见到他，我会求你吗？就算见到他，他也不会用正眼瞧我一下的，我只能求你。”
“从你为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开始，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他，只是你一直用利用的关系去权衡你们之间罢了。你不敢承认，因为你一直觉得自己爱的人是辕羲九，而辕羲九为你而死，若你爱上其他人，你会愧疚。”楚寰刚毅的脸上涌出落寞的伤，“可当你真正发觉自己爱上他时，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所以在夜鸢的不信任下，你才会那样伤。”
“前朝之后，朕必定要斩。”嘴角的笑意冰凉，那杀气再也掩饰不住，阴霾的笼罩在脸上。
我撕下衣角成布条，将楚寰手臂上，腿上的伤包扎好。再望望那个闭目靠在墙壁上的莫攸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楚寰也不再与我废话，一把将被褥中的我拽了起来，轻轻一跃，便如鬼魅般飞身而出。
“我不知道莫攸然会这样善心的帮楚寰解毒。”我的声音中有明显的质疑。
见他如此，我也不继续取笑下去，只问莫攸然：“你为何要给解药给楚寰？”
“你刺杀成功了？”他的目光一闪，我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壁天裔受伤之事只有御医与翔宇，莫攸涵知道。如今我突然透露了他的伤，会不会让他们趁机而行。
那明显的杀意让我情不自禁的觉得冷，冷入骨髓。
我呆呆的跟随其后，脑海中闪过的是我疯狂杀人的一幕幕，手不禁有些颤抖。我杀人了，还杀了好多……
只是，那明明是飞蛾扑火的刺杀，他们也不计性命要去做。
“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她定定的看着我，眼光中是那样的复杂，最后一转身，迈步进牢门，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的手徒然一个用力，她闷哼一声，头仰的更高。虽然疼的脸色都白了，仍旧逞口舌之快：“哈哈，被我说到痛处了？啧，啧，八大罪状，群臣请求废后。这一摔可不轻呢……”
突然间她双膝一弯，竟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我立刻说：“即使他受过伤，那重重守卫也不会让你近他的身。”
我忙扯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下一刻就要走了：“我知道，但是你不能不顾自己的死活。”
从何时起，我的心竟开始犹疑动摇了吗？
“五年的冷宫生涯，怎么没有教乖你这张嘴呢？”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的笑：“如今，只要我在天裔哥哥耳边说上一句你的不是，你就会像一只蚂蚁，被我捏死在手心。”
壁天裔一声冷笑，随即调头看着那个满眼仇恨的楚寰：“那么他又是谁，慕雪说朕欠了他全家人的命？”
当夜，死牢便传出一个消息：郝哥与锦美人双双猝死于牢中。
看着矮在我身下那个卑微乞求的辕沐锦，我的心中竟然无一丝快意，这个让我厌恶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今日就这样跪在我面前，为何我不开心呢？
他问：“做什么这样看我？”
壁天裔又说：“你要为父亲报仇没有错，而朕为了不让你父皇杀掉，所以要杀了你父皇，有错么？”
看着他们两冷漠坚定的目光，我知道劝不过他们，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
·
“为何要回来？朕本答应放你自由的。”
“我也很后悔回来了呢。”笑着瞅了瞅狼狈的莫攸然与楚寰，他们脸上的表情皆是无奈，我收回视线，讪讪一笑：“可是如今，已不容我后悔了。”
他静静的瞅着我，闲定里带着一丝月华般的光芒，那光芒冷静，有种清傲而从容的东西。
“好，那朕便成全你们。”他倏然一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看着他那清冷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那明黄色一角隐入那黑暗中，整间牢便又陷入一片静谧的清冷。
小小的天窗中洒入溶溶如霜的月光，铺地如银，凄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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