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在翔宇口中打听了有关于辕沐锦的事,翔宇是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记起辕沐锦这个人。听他说,自辕沐锦五年前被封为锦美人后皇上就没有再召幸过她,一直冷落在静香园整整五年。

走过深深蜿蜒的游廊,浅霞深深映透白玉雕栏。步过满地落红无数的小径,蔓藤缭绕萧瑟西风拂草。

翔宇领着我进入那个早已荒寂无人问津的静香圆,无人打理的院落卷着残叶,浓郁的青草漫漫高长,深深郁郁。

我让他在外边候着,有话要单独与锦美人说,他犹豫片刻,才点头。

推开门,只闻咯吱一声刺耳的声响飘荡在满园,轻纱因开门带入的风纷纷扬起,微微飘荡着。垂帘之后站着一名素衣挽髻的女子,她伫立在窗前,目光凝视着天边一抹彩霞,出神。

踩着轻缓的步伐,我探首拂过眼前那飘荡的轻纱,才迈出数步,她的声音背对着我传来:“我等你很久了。”

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我停在原地,看着那瘦弱孤寂的背影,在晚霞的照耀之下竟是那样孤独。

“你怎会放弃这样一个看好戏的机会呢。”她悠然转身,那张依旧娇媚的脸上竟有几分苍白。

记得幼时她常常虚情假意的喊我做姐姐,而今日这句慕雪姐姐却叫的那样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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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根本想不到,下面那个男子正是前朝皇甫承之子皇甫少寰。而这个皇位,原本就该是他的。

厮杀声渐渐减弱,夜晚的寒风卷过,更显得凄哀苍凉,满目疮痍。

他们一路领着我轻巧的避过重重守卫,轻易的将我送至承乾门后,我还在疑惑他们为何对皇宫的地形竟如此熟悉,楚寰便递给我一块腰牌,说是拿着这个就有人接应,更方便出宫。

“你现在就出宫,在茗雅楼等我们。明日卯时我们若是没有回来,就立刻走。”楚寰似乎懒得再和我说话,一直催促推拒着我。

“若是当初,我并没有背叛夜鸢,或许……”莫攸然悠然开口,竟然有几分悔意。

“我也从来不会认为冷血的壁天裔会斩草不除根。”楚寰亦冷笑,丝毫没有死亡前的恐惧。

可是,辕沐锦那个样子真的很可怜呢,就像那日被夜鸢离弃的元谨王后一样,真可怜。

当我欲离开天牢将最后的独处交给他们两人之时,她竟唤了一句:“慕雪姐姐。”然后拥着我,她的泪水滴入我的颈项,一阵沁凉。

还未踏入殿内便听见一阵厮杀声滚滚逼近,我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

直到一个身影飞掠过我面前,轻易的便夺下我手中的刀,看着翔宇一脸失望的表情,我恍然回神,看着倒在我身边的一群侍卫有刹那的恍惚。

“没有或许。”我自嘲的笑了笑:“若你还是丞相,楚寰是大将军,我是王后。这只会更加快夜鸢铲除我们的决心,外戚的势力实在太大,没有一个皇帝会安心。”

“我认识的莫攸然是高雅清冷,不苟言笑的。而今日的你,为何这样平易近人?”我仍旧紧盯着他不放,仿佛要将他看个透。

“用处?”

薄唇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在我眼里却是这样令人心惊胆寒。

汉白玉雕砖被血浸透,那猩红刺的我目痛,不断有人在楚寰与莫攸然的剑下死亡,却有更多的侍卫抽着刀冲了进来。

“皇上……”双膝猛然一弯,重重的跪在他面前恳求道:“求你放过他们,他们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您放过他们吧。”

这句话一针见血的刺痛了我,猛然仰头看着似乎洞悉一切的他,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若然居的我喜欢他。

壁天裔深深吸吐一口气,用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父皇皇甫承报仇,对么。”

“我也不知道未央会不顾一切的刺杀壁天裔。”他的嘴角闪出若有若无的淡笑。

“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一起死。”她的脸上猛然迸出怨毒,右手突然扣上我那只紧捏她下巴的手,反手一扭,左手便已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我的项脖。

“他从小就在壁岚风元帅的羽翼下成长,享受着他父亲给他的光芒。我嫉妒他的命这样好,不公平。为何这世上有人的命这样好,而有人的命却终身要掩埋在黑暗中?”莫攸然再次坦言自己心中的那份扭曲的黑暗竟是如此坦言。

看着她那近乎癫狂的模样,我仿佛猜测到一些,“北国郝哥那次追杀,是你主使!”

“你该去求皇上的。”

为什么?我自己都无法解释。

“是。”他坦诚以待。

“事到如今,说再多已经没有意义。我已是阶下囚,只能任凭刮杀。”楚寰的手狠狠撰紧身侧的稻草,指尖泛着可怖的白。

“楚寰。”后窗外传来莫攸然那不耐的声音在催促着他快些走。

侍卫们见我持刀,眼中也闪过杀意,十多名侍卫举刀便向我挥来。

不行,我不能仁慈,一旦我开始仁慈软弱就会受人欺负,遭人鄙夷。我只有心硬如铁,才不会被人伤害。

楚寰首先体力不支的跪倒在地,唯有用手中的剑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去。而莫攸然强自撑着自己的体力又杀了几人,猝然倒下。

她却逼近一步:“你没想到我就躲在院子的小树后面看着吧,我没有说出母亲被你们埋葬在那,因为怕,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我只能将这份恨埋葬在心中,我要报复你们!你们都该死……”

步伐一顿,回首望去,身后已空空无人,只剩秋末那萧瑟的风席卷而来。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哥哥了。”

皆有明显被刀划过那深深浅浅的伤痕,壁天裔冷道:“留活口。”

最终,我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智,遁寻着来的路回去。当我转过游廊之时,见有宫人的神色匆匆,我立刻扯着他们问:“发生什么事了?”

终于,我与莫攸然,楚寰一同被关进了死牢。

我又何尝不是那样奋不顾身,身不由己。明明知道不值得,却仍旧那样做了,是真傻。

楚寰,莫攸然,别再做垂死挣扎了,你们斗不过壁天裔的,斗不过的。

可是厮杀声将我的声音掩埋,壁天裔仍看见了我,他那幽深冷酷的眼睛就像一弯深潭,那样难以琢磨,让人心惊。

景乾殿

听到这里,我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朝景乾宫奔去。

而楚寰却不理他,似乎,很不屑与他说话。

而壁天裔则是冷漠的站在那层层的玉阶之上,处变不惊的冷望楚寰与莫攸然。

口中喃喃重复着:“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辕慕雪对你又何尝不是呢。

我轻轻摇头,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就算与他们曾经与我的交情有多重多深,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出了这个宫门就能自由,不再有仇恨,不再有包袱,好好为自己活一次。这场权利与阴谋的漩涡我早就受够了,我不要再牵涉进去。

当我看见辕沐锦那样跪地恳求我之时,我便已猜到她不止是去牢中见她那么简单。

“朕在问你,那个男子是谁!”他的声音犹如地狱来的魔鬼,语气森冷无比。

难道我的心已经开始变软变脆弱了?

楚寰冷道:“你可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父皇是君,你是臣。”

“辕沐锦素来会演戏,可这份好天赋为何在壁天裔面前失了效。”我前进的步伐在她面前停住,信手捏起她的下巴,迫得她仰头,我嘲讽鄙夷的将她瞧了个遍。

看莫攸然那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话语中竟有几分玩笑的意味,这一点都不像莫攸然,一点也不像。

·

若当时我真的就那样走了,这一辈子我都放不下心中的包袱,永远别想做回自己。

“是。”翔宇上前一步,却倏然止住,垂首看着我:“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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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杯中之酒洒在地,以慰她与郝哥在天之灵。

“那是愚忠。你父皇听信奸佞,好大喜功,我行我素,连年加赋,百姓民不聊生。敢问这是一个好皇帝?”

“既然你能对我们包容,为何不能放下对壁天裔的恨呢?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错。杀碧若是为他的父亲报仇,而碧若……有可能从来没有爱过你。”

后悔,却不会遗憾。

莫攸然并不讶异他的突然到来,依旧平静的注视壁天裔:“是的,我一直嫉妒你。嫉妒你是壁岚风的儿子,嫉妒你有这样一个好父亲,嫉妒你从小就生活在这样完美的家中。凭什么你就拥有这么多,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好皇帝自有后人去评说。”

一股怒火突然涌上心头,我腕上使力,狠狠扣住辕沐锦手握匕首的刀,身子轻盈向后一撇便脱离她的控制。将她的手反扭至身后,另一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仿佛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摇头:“不,我不爱他……”突然,目光一亮,恍然明白了许多,嘴角扯出苦笑:“是,我爱他。”

挡在我面前的侍卫们没有准许我过去,而我却一直希望壁天裔能够发话,容许我到他身边对他说几话。可是那疏离的目光却告诉我,不可能。

“没有你,我早就葬身火海了。”垂眸,将他最后一个伤口包好,紧紧的打上结。

“那你可知当旷世三将胜利破城那一刻,百姓是如何欢呼吗?震天的礼炮迎接着我们入城,欢呼着皇甫家的倒台,这些莫攸然有对你说?”

他立在原地,目光森冷的看了我们许久,最终落向我一人。

她也不挣扎,任我捏着。目光丝毫不示落,即使被冷落了五年,她那般与生俱来的傲慢仍旧不减。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可是,这却是第一次拿刀杀人。

而我却因他的话怔坐在床榻之上,看着他,也没有再挣扎。

有时候我会猜想,若是当时没有夜翎的刺杀,没有我为他挡下的一剑,他是否会狠心的将我与楚寰丢进天牢。

莫攸然嘴角上扬:“知我者二弟也。”

考虑片刻我才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着伤口,他没有睁眼,只是静静的靠坐着任我包扎。

我的手突然一松,后退一步,多年埋葬在心中的那一幕滚滚涌出。

·

“莫攸然身边的人你认识?”壁天裔的声音将我神智唤回,一个激灵,我看着体力已渐渐不支的莫攸然与楚寰,他们的四周虽然倒下了许多侍卫,但是还有更多的侍卫正朝承乾殿这边蜂拥过来。若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可是,我不想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辕沐锦不时发出几声自嘲的笑声,叙述着她与郝哥之间的纠葛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汹涌澎湃。

“所以我将解药给他了。”

“辕沐锦这辈子第一次求人,还是求我此生最恨的女人。求你让我见郝哥一面,一面就好。”

她不搭理我,仍旧自顾自的说:“没有杀死你,反倒是让你完好的回到南国,还将他送入那个大牢成为死囚。”

“他是……”我犹豫着,不知是否该透露他的身份。而壁天裔却已越过护在他身前的侍卫,蹲下勾起我的下颔冷声问:“是谁!”

我没有权利阻止他与莫攸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是避免不了要面对的。

“可是,当那把匕首没入他的身体之时,我并没有想像中开心。”

他们真的认为,凭双手就能敌过皇宫那千军万马?

记得辕沐锦在见到狼狈不堪的郝哥之时竟痴痴的站在牢外傻傻的看着他,而郝哥则是惊讶的看着辕沐锦,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辕沐锦会到牢里看他,就像夜鸢从来没有料到我会为他挡下一剑。

“人之将死,带着虚伪的面具做什么?”莫攸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人都是有感情的,不论心多冷多硬。而我与你们相处熟识已经十二年有余,纵然有诸多怨恨,又能恨多久呢?”

对呵,那****也是飞蛾扑火般的去刺杀壁天裔,明知杀他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我仍这样做了。原来仇恨真的可以蒙蔽双眼,以前的我似乎一直都被仇恨蒙蔽着,像一个没有心的人,做的任何事只为报仇。

“将他们押入死牢,朕要亲自审问。”壁天裔冷声下令。

我深知楚寰此事进宫不止是为了救我出去那么简单,既然来了皇宫定然要刺杀壁天裔。可这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即使他的武功通天也不可能敌过经过严密训练的玄甲卫与大内侍卫。更何况,壁天裔的武功也不是一般人能动的了。

见我不再挣扎,他悄然松开了捂着我的手,我低声问:“真的值得吗?”

“嫉妒?”我疑惑。

殉情,多么美的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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