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真正割袍断义的那一天,是齐元放第一次从蜀中回来的时候。劲山先生给他带来的消息,他的五妹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还要被他的祖母与母亲欺侮。恐怕在劲山先生眼中,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但是在他心里,在每一个徐家人心里,阮大将军没有叛国,阮家人也不是罪人。
他没有戳穿他而已。
她那样爱他,爱了这么多年,最后做了他的妻子,他希望她能得一个好结果。
她还那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那么美好。她的丈夫做皇帝不行,待她总还是算得上好,她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再挂念他。
后来想想,年少不知事的时候,是多么的快活。
她成了三皇子妃,家里也为他定下了周十一娘为妻。新婚之夜,他与周十一娘在房中对坐,他看着她的眼睛,才真真正正的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一个多无能的人。
一朝得志,果然就变的不一样了,或许这也是人生寻常事。但是他和他不会再是朋友了。
劲山先生帮他把齐元放约到了他们从前下学时都会经过的一条小巷里。他什么也没说,抓着他的领子狠狠的给了他一拳。
到后来,争吵,冷战,又是无穷无尽的争吵,她的精力不能放在敦促他读书上,便只用来和他争吵。
他知道自己不是齐元放的对手,可是那一天,他一下都没有还手。他撕下了衣袍的一角,扔在了他身上,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可是他们成婚之后,齐元放就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他待她并不好,他还住在定国公府里的时候,每次五妹妹回家来,总是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故事毕竟只是故事罢了。他不想为谁改变,他也早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他还真的有两个心愿,也没有别人能帮他达成。
做风筝是齐元放教他的,他已经成了他的五妹夫。他和五妹妹的感情最好,也和齐元放是最好的朋友。
但人生不会永远只有东风,他到底,还是走到了西风里。
他和她商量,他家里的人都不是刻薄之人,逼着他娶了她,不过是因为他母亲和祖母还没有能够想清楚。
书院的同窗说起京城双姝,隐含轻薄之意,他也会很生气。从前他在他面前说赵五娘平平无奇,并不如他五妹妹时他没有不高兴,是为了谁而生气,其实已经很明显。
后来还是他同他走的更近。他只知道劲山先生是当世大儒,却不知道他还是个生意人,就如他常常光顾的朱芙楼,原来也是他的产业。
她的学问并不比给他的姐妹们上课的咏絮斋的那位周先生差,恐怕嫁给自己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为妻,她也更情愿如周先生那样生活。
后来明白了家人于他的意义是醒,他离家已久,父母不知道为了他担了多少心,他实在很不孝。
到了后来,徐家的境况越来越差了。齐元放第二次从蜀中回来,徐家满门都成了罪人。
齐元放为他把那首词带到了,她渐渐的好了起来。可是看起来,这么多年,她没能忘得了他,正如他一样。
他与劲山先生成了忘年之交,他允诺他,将来若是有事,他是一定会帮他的。
从前把酒言欢,共祝东风,半醉半醒,多么好。
临刑前一日,齐元放带了酒来看他。是醉春楼里的瓮头春,是他们少年时最喜欢的。
所以她开始强迫他念书,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把一个不求上进的丈夫,变成来日金榜题名的有识之士的故事。
他和赵家的五娘子相熟,也是在这朱芙楼里。在那之前,在他更年轻的时候,他喜欢过何家的二小姐。
齐元放来看过他,他看起来很痛苦。他没法把他们救出去,他问他他还有没有什么心愿。
他想到了劲山先生,他也很乐意帮他这个忙。
他的人生其实也一直都在半醉半醒之间,年少时明白自己不会因为父母的殷切期盼而改变是醒,耽于玩乐,以为自己能永远这样快活下去是醉。
一闭上眼,只能看见她站在水边的芙蓉树下对他微笑是醉,这么多年,他对她的爱意,未有分毫减少。
他多想再和她坐在一起,听她唱一曲《少年游》,伸手便能触碰到芙蓉。绿鬓朱颜,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
那一日齐元放也对他吐露了实情,吐露了这么多年,他对他五妹妹的感情。他不明白,他从来都不明白他们这些所谓的聪明人都在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若是他喜欢的人成了他的妻子,他一定会让她知道他对她的爱,会拼尽全力的对她好。
今世不能,期以来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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