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么多如果了。当今之际,最重要的在城门打开之前将企图逃走者截住。他拼命抽打坐骑,冲着外边人声最嘈杂的方向疾奔。无论谁挡在面前,抬手就是一鞭子。“过会老夫去巡视一下,免得让弟兄们误会!”冯孝慈手捋胡须,轻轻点头。颓废的时间太久了,他浑身的骨头都酸涩无比。的确该找机会去散散步,顺带也安抚一下军心。

“才下午未时!”周文躬下身子,将一碗加了盐的浓茶硬塞到冯孝慈的手中,“只是外边好像又要下雪,所以天色才看起来如此阴暗!”

“是,是这样的!”姜延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两天城中一直有流言在传播,属下也查不清是敌人故意散布出来乱我军心的,还是弟兄们自己在吓唬自己…..”

“决不!”咬了下血淋淋的嘴唇,老将军倔强地重复。手向旁边一探,抓起个冷馕塞进口中,一下一下地用力咀嚼。看到老将军开始吃东西,众亲兵赶紧将已经变冷的饭菜挪到炭盆旁烘烤,顺手倒上热气腾腾的浓茶。冯孝慈却仿佛没看见般,不用筷子去夹菜,也不喝茶,兀自用力咀嚼,将冷馕和着自己的血吞下喉咙。

冯孝慈又皱了下眉头,不耐烦的催促,“有话就说,老夫没猜人心思的习惯!也不会因言而罪人!”

一席话,说得周文和其他将领同时变了脸色,发现大伙突然陷入沉默,老将军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夸奖敌人,讪讪地咧了下嘴边,笑着解释:“可惜他不学好,偏偏要去当贼!陛下已经答应不再向辽东用兵,只要腾出手来,收拾这些蟊贼易如反掌!”

新提拔起来的校尉很少能当面和主帅说话,被冯孝慈一按,又惊又怕,软软地跪了下去,“大帅,属下无能,后三营的许胡子带头闹事,要杀出城去自行逃命。属下没拦住他,属下对不起大帅!”

这副小受气媳妇的模样更不对冯孝慈的胃口,老将军用手一拍桌案,就要发作。看到此景,一直沉默不语的辅国将军吴文忠赶紧上前替大伙解释,“大帅息怒,不是他们做事不尽心,而是流言来得太诡异。一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人不怀疑!”

“陛下若是知道我等还在坚持,一定会派兵来援!河东的曲突通老将军与我多年交情,也不会坐视不理!”四下扫视了一圈,冯孝慈为大伙,也为自己鼓劲儿。低迷的士气不利于坚守待援,无论心里边再绝望,再疲倦,在神智清醒时,他都必须保持乐观的态度。

辅国将军的面子,冯孝慈还是要给一些的,虽然二人平素不怎么合得来。他横了众将一眼,慢慢又坐回了胡床上,喘着粗气追问道,“外边谣传什么?不必瞒着老夫,老夫戎马半生,事情经历得多了,不会被两句流言吓住!”

“弟兄们都追随您多年,绝不会相信您老会轻易放弃!”姜延麟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周文,不知道后半句话该不该说。

“嗯,应该,应该。有滏阳城在北边挡着,城南会稍微暖和些!”冯孝慈继续点头,根本没留意将领们的小动作。“程名振不愧是我大隋将门之后,心思慎密,判断准确。挡住滏阳南面的官道,便等于挡住了老夫的退路。在如此时刻,的确与四面合围没什么差别!”

“呵呵!” “呵呵!”众人报以干笑。不想反驳冯孝慈的话,也无法反驳。皇帝陛下杨广在即位之前几乎每战必胜。从大漠一直打到江南,没有碰到过任何对手。最近连番折戟辽东,主要原因是奸佞祸国,陛下自身还应该是圣明的,至少在武事方面应该雄风不减当年。

“属下,属下连续抓了好几个人,但都不是流言的始作俑者!” 姜延麟低下头,委委屈屈回应。

虽然接连战败让他的声望降低到了底限,关键时刻,多年积累下来的余威还是发挥了些许作用。守门的士卒心情一松,讪讪地将弓箭收了起来。试图冲出城门逃走的士卒们也讪讪地停住脚步,互相张望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谁要造反,你把话说清楚些!”冯孝慈上前一把扶住对方肩膀,大声质问。

看到主帅已经恢复了正常,众将士的情绪也跟着振作了一些。七嘴八舌地议论的几句,推测援兵几时能够赶到。从舆图上看,滏阳城与邻近的河东隔得并不远。清浊两道漳水沿岸各有一条道路插过太行山,从山那边赶过来,也就五、六天的光景。

“难道老夫平日教导你等,就是为了你等自相残杀么?”冯孝慈气得两眼冒火,跳下坐骑,劈手给了最前方的逃兵几个大嘴巴。“有种的,你们先杀了老夫,然后拎着老夫的头颅去投奔张金称。外边冰天雪地,你们这样逃,能逃到哪里去?”

滏山一战,府兵将领死伤惨重,所以他这个以往不怎么有表现机会的郡兵校尉也成了核心人物,可以随便出入中军,并能随时向冯孝慈讨教军务。但军中的其他人显然不太待见这个郡兵出身的二半吊子,互相看了看,轻轻撇嘴。

“咱们的粮食储备如何?”冲着大伙笑了笑,冯孝慈顺口询问。这句话的目的同样是为了鼓舞士气,一万多兵马出征,如今只剩下了原来三成出头,携带的军粮肯会出现富裕。况且滏阳县的官仓里本来就有存粮,三千多弟兄敞开了吃喝,一年半载内也能供应得上。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姜延麟肃立拱手,脸上却没有太多欣喜之色。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立刻被刚刚恢复正常冯孝慈看在了眼里,老将军敏感皱了下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不方便么?还是弟兄们已经起了误会?”

“嗯?”冯孝慈凝神再看,这才发现试图逃走的人,大多都是从郡兵中补充到右武侯的。他把头转向匆匆赶来的校尉周文,怒目而视。想指责几句对方带兵无方,又意识到郡兵们本来就是群乌合之众,咬了咬牙,又把目光侧了开去。

“属下驭下不严,请大帅责罚!”周文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叩头认罪。

“黎阳城那么高,贼人除非长了翅膀才能飞进去!”冯孝慈没理睬周文,冲着闹事的郡兵们厉声咆哮。“几句流言便让你等不战自乱,像这种废物回到黎阳,能挡住贼军的攻击么?’

看到周文都跪下了,闹事的郡兵更为沮丧,乖乖地低头听训。冯孝慈又解释了几句黎阳城为什么不会丢的原因,叹了口气,转头冲着周文吩咐:“算了,你领他们回营去吧!从今天起,没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准上街!”

“遵命!”灰头土脸的周文从地上爬起来,带着郡兵们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冯孝慈忍不住摇头叹气,转过身,他又冲着守门的军官瞪起了眼睛,“下次再有人冲击城门,立刻放箭。让别人冲到这么近了才想起弯弓,你们几个想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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