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仇 (六 上)
接到略阳郡公李道宗兵败的消息,程名振也被吓了一跳。他先前还指望着李渊接到自己的捷报后,立刻派些援军过来,把魏郡牢牢地守住。谁料转眼之间,形势急转而下。率领四万战兵的李道宗被窦建德打了个落流水,从聊城一直败到了繁水,在瓦岗豪杰徐茂公的暗中支持下,才勉强收拢了兵马,背靠运河站稳了脚跟。
无可奈何,他只好主动出击,东进接应李道宗所部残兵败将。好在追杀李道宗的敌将是他的老熟人石瓒,知道洺州营是块难啃的骨头,胡乱放了一阵乱箭虚应故事,然家就返回向窦建德缴令去了。
身负重伤的李道宗大喜,拉住程名振的胳膊不住说感谢话。还没等二人客套完毕,紧跟着,聊城方向又传来了新的坏消息。击败了李道宗之后,窦建德部主力立刻掉头去强攻聊城。事先假意投降宇文化及的卧底王薄阵前倒戈,献出了聊城南门。窦家军随即长驱直入,阵斩司马德堪等将领二十余人。生擒宇文化及全家。将前朝大隋皇后萧氏、南阳公主、湖阳公主以及若干皇家贵胄,亲信大臣,一股脑地“解救”出来,待为上宾。
待聊城内的敌军残兵被消灭干净,当着萧皇后和一干杨家遗孀的面儿,窦建德将宇文化及全家老少一百六十多口全部诛杀,取出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二兄弟以及当日东都带头谋反的几位将军之心肝祭祀杨广。哭拜落泪,哽咽以至昏厥。
杨广的原配妻子,前朝皇后萧氏非常感动,亲自走出来扶起窦建德,以大隋皇后的身份,封窦建德为夏王,大丞相,大司徒。并主动出面,将传国玉玺及大小印玺四十余枚从宇文化及的遗物中辨认出来,献给了大夏国。
旧隋重臣,裴矩、虞世南、苏世长等人原本在宇文化及麾下做高官,此刻宇文化及一倒,立刻被窦建德收于阙下,分别作了大夏国的尚书右仆射,秘书令和民部侍郎。转眼之间,再度飞黄腾达。
大夏国本来有一套摸索出来的规章制度,因为起草者地位和见识差强人意,所以略显粗鄙。裴矩归顺大夏国没几天,立刻找出了这套制度的数十个漏洞,并且逐一参照大隋的政令提出了改进办法。窦建德跟他商讨到深夜,心情大畅,出来对左右说道:“我今天得到了裴卿,如昔日汉昭烈之得诸葛武侯,远近皆无忧也!”
“也不至于,种地很简单,学学就会。”王二毛笑着诱惑,“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采菊东篱下,幽然见南山么?上党那边山多,西山、北山,东山都抬头可见,比光见一个南山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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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百姓也都迁走?”王二毛听得一愣,皱着眉头追问。“那可是上百万人,前面的人都到上党了,最后的人恐怕还没离开家门。”
“这样岂不是更好。那姓裴矩辅佐杨广,杨广死,辅佐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死。现在窦建德又封他当右仆射了,岂不是很快就要死在别人手里?”
“这么说,崔大人是舍不得自己的家产了?”程名振见火候差不多了,笑着追问。
正说话间,亲兵入内禀报,说麴太守和崔长史联袂前来拜访,问大人是否有空。程名振心里边正烦,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没看我忙着呢么?让他们改日再来!”
“你没向陛下申诉?请他撤回成命?”王二毛眉头紧锁,沉吟着道。
“不敢追过太行山。但咱们能不能平安撤回去,还得另说!”程名振继续摇头。“朝廷又下了一道旨意,准备将魏郡整个搬空,让窦建德什么也捞不到。”
麴稜一愣,赶紧出言辩解,“不是,不是,将军误会了。麴某自有一条消息来源。”见程名振脸上带着明显的怀疑之色,他想了想,继续补充道:“麴,麴某原来也是有些同僚及时投奔了大唐的。彼此之间,多少还念些当年的旧情!将军这里乃军机重地,给麴某三个胆子,也不敢乱向人打听消息!”
“喔!”程名振笑着点头,“您老这么说,我就有点儿明白了。感情您老是故土难离,所以情愿等着窦建德回来,追究您老的丧师失地之责。死也要死在自家门口,对吧?”
“王大人,王大将军,我的王大爷唉!”崔商一着急,辈分立刻就弄不清楚了。“崔家的人可以走,地不能带走啊。在这边是地主,到那边却要重新开荒。全族上下,像我这样五谷不分的人不在少数,到时候还不全得活活饿死?”
“我可没那本事!”程名振笑着摇头。“几万人,都绑好了让我受手下的弟兄拿刀砍,也得砍上十天半月。况且当天那些俘虏我已经都释放了,上哪找几万该死的去?”
这一连串天翻地覆的变化早就通过细作之手,陆续传到了魏郡。程名振看过之后,忍不住直摇头,“窦建德是越来越糊涂了,前朝那一套如果管用,前朝还会落到如此下场么?他又不是没吃过前朝的苦,呵呵,这人啊,一旦位置变了,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疼!”
听王二毛如此一说,程名振心里也隐隐出现了一丝光亮。点点头,低声吩咐,“请他们到二堂吧。顺便让厨房准备些好茶。招待这两个人,不能太怠慢了!”
“将军抬抬手,就是几万条人命。难道将军还不清楚么?”麴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好不伤心。
“你们清河崔家,不是也有人在窦建德麾下当差么?暗中拜托他们照顾不就行了?”王二毛不懂装懂,诚心添乱。
这番话自然令宋正本、孔德昭、张景素等人心里很不舒服。但裴矩、虞世南、苏世长当年在大隋时地位就远在他们几个之上,并且个个身背后都有个显赫的家族。满腹的愤懑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不待他把谎扯圆,程名振转过头,冲着崔商问道:“崔郡丞呢,莫非还等着待我走后将府城再献给窦建德一次?接茬儿做窦建德的官儿?”
“谁说不是呢!”程名振无奈的摇头。窦建德的大夏国和李渊的大唐国势不两立,所以唐军撤走前,要尽可能地破坏魏郡生产,借此达到削弱窦建德实力的目的,这条计策虽然恶毒了些,但也不是不可理解。然而把所有百姓都迁往河东的话,就做得实在有些过分了。且不说那么多百姓到了河东之后如何生存的问题,单单是沿途押送这一项,就足以拖垮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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