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冰锥刺幕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燕京大学那间略显拥挤的男生寢室。
空气里瀰漫著书籍、汗水和方便麵混合的复杂气味。
emmm....
自然,还有一股男生寢室免不了的脚臭味。
云深盘腿坐在自己靠窗的下铺,手里紧紧著一份还散发著油墨清香的《燕京日报》,眉飞色舞。
他脸上的神情混合著兴奋与刻薄的讥消。
“听听!都听听!”
他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咀嚼著头版那篇关於果核科技发布会的编者按。
文章了相当篇幅渲染著“繁星点梦”计划的社会责任与教育情怀,讚扬了果核“回馈社会、
点亮乡村”的善举。
团锦簇,极尽讚美之能事。
然而,云深的自光却贪婪地停留在后半段。
“看这里!看这里!”
云深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他用手重重地戳著报纸,
“『儘管在社会责任方面果核科技的举措值得我们去肯定去讚扬,但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果核科技在核心技术上的差距果核科技此次发布会主推產品,其核心处理器採用的仍是国际巨头英特尔即將淘汰的pentium
门架构。
这与当前pentium4处理器所代表的更高性能、更先进工艺存在显著的代际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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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双路cpu”更多的是一种头,如同方便麵是泡著吃还是煮著吃一般,本质上还是垃圾食品,不过是换了一种吃法。
在落后时代的主板晶片组上雕出的,能成功在最新一代晶片组上復刻吗?
技术的追赶非一日之功,选择在关键部件上“拾人牙慧”,对於志在“国產化替代”的雄心而言,无疑是一条充满荆棘和不確定性的道路—."
他抬起头,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环视著寢室里的两个室友一一坐在书桌前整理笔记的於廷益,和正靠在床头百无聊赖翻著一本《心理学原理》的桑扎。
“听听!《燕京日报》!白纸黑字!说得多清楚!技术代差!拾人牙慧!”
云深几乎是喊著,报纸在他手里哗啦作响“吴楚之那小子想用这种过时的破烂玩意儿糊弄市场?糊弄学生?他以为他是谁?”
念罢《燕京日报》的犀利评点,云深意犹未尽,又飞快地从枕边抓起另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南方周末》。
他迅速翻到相应的版面,清了清嗓子,带著一种更高深的、洞悉一切的优越感开始朗读:
“再看这篇!《南方周末》!相对温和点吧?『果核科技的“繁星点梦”计划,以企业之力助力乡村教育,体现了难能可贵的社会责任感,其出发点值得肯定。
然而,回归到企业立足的根本一一技术与產品本身,此次高调发布的国潮系列电脑,却引发了业界广泛的质疑浪潮。』”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於廷益和桑扎,尤其在与於廷益略显茫然的眼神接触时,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其核心竞爭力的疑云,主要在於那颗英特尔pentiumill处理器。
在奔腾4业已成为主流性能標杆的当下,果核选择押注於看似高性价比、实则技术落伍的架构,究竟是基於成本控制的务实考量,还是技术受制於人的无奈之举?
其自主研发能力能否支撑其在残酷的市场竞爭中获得长远发展,实现其所宣称的“国產化替代”宏愿?
这些问题,都需要市场和时间的进一步检验。
消费者,尤其是作为其主要目標用户群的、注重性能和前瞻性的大学学子们,在热情拥抱其社会情怀之余,对於核心技术的选择,应保有更审慎的理性判断。”
“哈!”
云深一把將两份报纸並排拍在床铺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身体前倾,带著一种胜利者的姿態对著於廷益和桑扎,
“看到了吗?都看到了吗?!不只是《燕京日报》!连一向敢说话的《南方周末》也在质疑!
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吴楚之那个渣男,一天到晚心思都在勾三搭四上!秦莞、萧玥珊一个接一个!
现在事业终於翻车了吧!
发布会搞得里胡哨,又是国潮又是繁星点梦的,结果呢?
核心部件是过时的技术!是糊弄人的把戏!虚有其表!”
他仿佛终於找到了倾泻积鬱已久的怨愤和嫉妒的出口,语速越来越快,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出来,
“你们俩!之前还一门心思的想著要不要去他那个什么果核兼职?
於廷益你还觉得挺时髦是吧?
桑扎你还分析过他可能成大器是吧?
现在都看明百了没?
听我一句劝!
他这种人,心思不放在正道上,靠著装酷耍帅矇骗小姑娘,靠著社会责任感炒热度,没有硬核技术支撑,做不成的!
迟早要塌房!
去他那儿?!纯属浪费你们的时间!指不定哪天公司就黄了!”
一直沉默的於廷益终於放下了手中的笔,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他拿起一份报纸,仔细地重新阅读那篇《南方周末》的报导,眉头紧锁。
云深的话虽然难听,但报导上的疑问句一一“是务实考量还是无奈之举”、“能否支撑长远发展”—一像针一样刺著他的神经。
他抬头望向窗外繁华的燕京秋景,眼神里充满了对老同学事业前景的担忧。
相比之下,桑扎的反应就平淡得多。
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杂誌,依旧倚靠在床头,双手枕在脑后,眼神望著天板,嘴角似乎还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副浑不在意的姿態,像给云深熊熊燃烧的怒火又浇了一勺油。
云深见桑扎这副样子,心里的火“嚼”地一下就冒得更高了。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指著桑扎,声音里充满了被无视的恼怒“桑扎!你耸什么肩膀?!怎么?都这样了,各大主流报纸,都在说他技术落后,公开表示怀疑!
你难道还觉得他吴楚之真有戏唱?你还觉得他那套能成?”
桑扎这才悠悠地转过头,看向面红耳赤的云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但那笑容在云深看来却充满了怜悯和某种洞悉世事的讽刺。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寢室,
“云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届新生开学才多久?
果核开这场发布会才几天?
《燕京日报》,《南方周末》甚至我们西蜀的各大报纸不是在说技术代差巨大,就是虽然肯定了老吴的公益但也充满了问號—”
桑扎微微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直视著云深那双被嫉妒烧得通红的眼睛。
“所有的传统媒体,步调一致地在唱衰一家刚刚举办了第一场发布会、產品甚至还没正式铺货的创业公司?
把它的核心短板点得清清楚楚,恨不得把『技术落后』四个字贴到它脑门上你不觉得这阵势,有点太大了吗?
有点太隆重了吗?
我倒是好奇了,什么时候,哪家企业,享受过这种待遇?
你有印象吗?反正我是没有的。
就像是老吴一夜之间变成了全国媒体的公敌一般前天的发布会你又不是没看,台下坐著多少领导?
难道你不觉得,这舆论有些太莫名其妙了吗?
),
寢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楼下隱约的喧囂。
於廷益拿著报纸的手顿住了,眼神从担忧转为了思索,脸上也流露出震惊和恍然。
半响,他猛地抬头看向桑扎,
云深脸上的得意和挑瞬间凝固了。
桑扎的话如同一个冰冷锐利的锥子,猝不及防地戳破了他被嫉妒情绪层层包裹的认知。
他只顾著看报导內容如何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如何“坐实”了吴楚之的“失败”,却完全忽略了这铺天盖地的“报导”本身,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整齐划一,如此的—异常!
他脸上的血色在剎那间褪得乾乾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某种残酷真相击中的茫然和·
点点渗入骨髓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团,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兴奋、刻薄和怒意,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了下去。
云深颓然地跌坐回自己的下铺,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低著头,目光失焦地盯著地面陈旧的水磨石纹,仿佛要在那里钻出个洞来。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自己用力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极其无奈的笑容。
“是了是了—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充满了无力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这群人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简直是愚不可及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燃烧著一种复杂到极致的火焰一一有自嘲,有苦涩,还有一种对那群“蠢货”深深的轻蔑和—瞭然。
“他们根本不懂他们根本不懂吴楚之是什么人!
他们那样搞———那样搞媒体轰炸,那样集中火力攻击他的所谓『技术短板”———有用吗?!有用吗?!”
云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语气带著一种近乎悲愤的篤定,
“他吴楚之这个人——只可能自己把自己玩倒!绝不可能被人用这种方式打!倒!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带著一种深入骨髓的认知。
在这个世界里,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而在敌人之中,最可怕的,永远是那种爱而不得、恨入骨髓的情敌。
虽然吴楚之的目光从未真正聚焦在他云深这个无足轻重的“情敌”身上,
甚至云深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从未被吴楚之放在“对手”的层面上一一他不过是对方光辉灿烂道路上的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但即便如此,这份源於痛苦、嫉妒和无能狂怒的“旁观”,却让云深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敏锐,
窥见了吴楚之骨子里那份近乎偏执和疯狂的硬核特质。
那种特质,绝不是几篇报纸的冷嘲热讽能摧毁的。
那些媒体的“围攻”,在云深此刻洞悉的眼中,反而像一群鬣狗围著雄狮狂吠,可笑又无力。
它们根本触碰不到吴楚之真正的筋骨。
然而,这清晰的认知並没有带来解脱,反而让他內心更加酸涩和沉重。
因为,做了六年的同班同学,又同是一个篮球队,他太了解吴楚之了。
如同他们篮球队里的『一星四射”战术一般,当吴楚之面临被围攻的时候,那么他的敌人很可能在围攻吴楚之的一开始,便落入了他的陷阱。
云深闭上了眼睛,寢室里只剩下他自已粗重的喘息声和那份被他揉皱的报纸散落在地上的刺耳声响。
外面,属於燕京大学的喧囂依旧,而那场围绕著果核的暗流涌动,才刚刚拉开惟幕。
他知道,那些幕后的人,打错了算盘。
他很想衝到幻想集团的门口,找到智柳,对他说,老头,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这个衝动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平息了。
第一,他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第二,他说出来別人也不可能信。
云深死寂般地沉默了几分钟,手指无意识地抠著床沿掉漆的木屑。
窗外照进来的光柱里,灰尘无声浮动。
他忽然像是被什么念头刺中,猛地直起身,摸出枕头下的诺基亚手机。
他想给秦莞打个电话。
不是真为了那个渣男他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出於老同学的道义,提醒她吴楚之正被媒体围剿,有人在背后搞鬼。
虽然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一一以那个魔鬼的算计,这更可能是他亲手布下的诱敌陷阱。
但他必须打这个电话是的,他需要这个藉口。
他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是冰冷的拒绝,也好过这死水般的寂静。
號码早已烂熟於心,压根不用翻,指腹悬停在绿色拨號键上。
屏幕的冷光映著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重重按下。
“嘟———嘟—.
不是预想中的接通提示音,而是两下空洞、短促、毫无感情的忙音后一个绝对冰冷、机械的女声瞬间击穿了他的耳膜“对不起,您所拨打的號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云深的手指僵住了。
忙音?
通话中?
不可能的—他像溺水者抓救命稻草般猛地掐断,再一次,更快、更用力地重拨!
“嘟——咔!”
这一次,甚至没有等待的余地,那个无情的女声瞬间响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
云深的心臟像被一只铁钳狠狠住!
血涌上头顶,耳朵里喻喻作响。
他不信邪!手指疯狂地连续重拨!
一次!
两次!
三次!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每一次,那冰冷的机械声都在第一声响铃之前就无情地打断,快得像一道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开关。
不是通话中。
不是关机。
是根本无法接通!
通红著眼睛的他,一把抢过於廷益的手机,
快速输入秦莞的號码后,犹豫了半响,他摁下了通话键。
四声长嘟后,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餵?”
云深两眼空洞的掛断了电话。
一个刺骨的、令人室息的真相,在这个室息的瞬间劈开了云深仅存的侥倖一一他,被拉黑了。
彻底地,决绝地,不留一丝缝隙地,屏蔽在了秦莞的世界之外。
“啊·—..
一声短促的、神经质的轻笑从云深喉咙里挤出来,突兀地打破了寢室的死寂。
那笑声开始像漏气的风箱,断断续续,然后迅速放大、变形,最终爆发成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一!!”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涕泪横流,笑得全身都在抽搐痉挛。
手里的手机被他得咯咯作响,像要在这疯狂的笑声中捏碎!
那是自嘲,是绝望,是幻灭,是六年来堆积的所有卑微期盼被现实彻底碾碎的轰然倒塌!
迎新晚会礼堂外,秦莞那句带著寒气的“再会”和萧玥珈轻蔑的鬼脸,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重现,像最锋利的刀,反覆切割著他的神经。
於廷益看著几乎崩溃的云深,重重嘆了口气。
其实他不想管的。
但他的手机在云深手里。
他站起身,走到云深的书桌前,指尖在一堆摊开的书本上划过,最后停留在摊开的《高等数学》课本上。
然后,他把那本书轻轻推到还在疯狂大笑、状若疯癲的云深面前,挡住了后者空洞失焦的视线。
“看看这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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