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年节(一)
1645年1月12日,腊月的寒风吹过东平县(今温哥华岛维多利亚及周边市镇)的乡野,却吹不散那日渐浓稠的年味儿。
距离华夏传统的新年只剩下六天光景,但这片位於新洲大陆西海岸的土地早已沉浸在节日的忙碌与期盼中。
新华的年节氛围与故土大明並无二致,甚至因为开拓者的辛勤耕耘和对未来富足生活的嚮往,反而显得格外热烈。
放眼望去,无论是繁华热闹的始兴城,还是散落各处的乡镇村屯,都是一片忙碌而喜庆的景象。
家家户户都在忙著洒扫庭除,擦拭门窗,要將一年的积尘与晦气统统扫出门去。
妇人们拆洗被褥,晾晒在冬日的阳光下,一片片斑斕的色彩在微风中飘荡。
还有些人则忙著修补房顶、整理农具,或者宰杀精心餵养了一年的年猪,空气中偶尔飘来猪羊被宰杀时特有的腥膻气,混合著蒸饃饃、炸油糕、熬麦芽的甜香,构成了独特的年节前奏。
集市上,人头攒动,吆喝声、討价还价声、孩童的欢笑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乐章。
布庄里挤满了挑选布、准备为家人缝製新衣的妇人。
杂货铺前,鞭炮、烟、果、乾果、崭新的碗筷杯碟,都是抢手的年货。
中小学堂早已放了假,那些半大的小子和丫头们,如同出了笼的雀儿,瞬间將积蓄了一学期的精力泼洒在田野、山岗和结冰的溪流边。
钻山沟、爬树梢、掏鸟窝、撵兔子……更有一群群孩童分成两拨,拿著木棍竹竿,呼喝著“冲啊杀啊”,玩著两军对垒的游戏,清脆的喧闹声不时打破冬日的沉寂,也给这繁忙的年景添上了独属於孩童的鲜活註脚。
这些孩子,大多面色红润,衣著厚实,奔跑叫喊间中气十足,显示出乡野的勃勃生机。
在诸多鼓励生育政策的滋养下,吃饱穿暖、生活渐趋安稳的民眾,在过去十几年间,仿佛要將旧大陆的苦难与匱乏统统弥补回来般,生育了数以万计的孩子。
据去年民政部门的统计,在新华境內,平均每对夫妇生育高达6.5个子女,而在开发最早、工农业发展最为成熟的东平县及其毗邻的广丰县(今萨尼奇市),这个数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7.8个。
隨著生活水平和医疗保育技术的逐步提高,没有人怀疑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向上攀升。
仅仅去年一年,新华本土出生的婴儿就超过了一万六千名,几乎要占到了新近移民数量的三成。
所有人都相信,假以时日,隨著本土人口基数的滚雪球般扩大,新华每年自然增长的人口,必將超越外来移民的数量,形成一股强劲的、內生性的增长动力。
经过近二十年的篳路蓝缕,在新洲大陆这场无声的人口竞爭中,新华的人口数量已经將东海岸那些零星的英格兰殖民领地远远甩在身后,正朝著南方经营了百余年的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奋起直追。
人,是这片新生之地最宝贵的財富和最雄厚的底气。
晌午时分,一辆从始兴城方向驶来的公共马车,带著一路烟尘,在茅西乡的站点“吱呀”一声停稳。
车门打开,售票员略带急促地声音催促著下车的乘客:“茅西乡到了!后生仔,快些下车,莫要耽误了时辰!”
莫小山应了一声,有些狼狈地背著行李包,拖著一个麻袋,踉蹌著下了马车。
马车夫轻喝一声,马车再次吱呀作响,缓缓启动,带著一车归心似箭的乘客和满车的喧囂,继续它的行程。
木质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轆轆声渐渐远去,带走了车上的喧囂,也让莫小山得以站稳身形,茫然四顾。
这里是茅西乡的站点,一个简陋的木牌坊標誌著乡镇的入口。
冬日的阳光带著些许暖意,洒在略显泥泞的土路上,也洒在莫小山微微冒汗的额头上。
他身上背著的那个大包袱,里面是被褥和换洗衣物,鼓鼓囊囊,几乎要將他的脊背压弯。
另一只手里拖著的麻袋则更为沉重,里面主要装著他这学期在大学里用的书籍册子,以及在始兴城为家里购置的年节物资--几包城里有名的“桂香斋”点心,给母亲扯的一块靛蓝色细布,给弟弟妹妹买的零碎玩意儿,还有一小坛特意为继父准备的南货老酒和一双结实的皮靴。
原本想著轻装回家,临行前却总觉得东西没买够,这一收拾,便成了如今这般臃肿的模样。
小镇距离他居住的平溪村,还有十来里路。
若是平时轻装简从,走个把小时也就到了。
可如今,背上这几十斤的重量,再加上手里这沉甸甸的麻袋,想要靠双腿走回去,怕是有些吃力。
他嘆了口气,將麻袋暂时靠放在牌坊的木柱旁,活动了一下被麻袋绳勒出深痕、有些发麻的手指,决定在镇子上转转,碰碰运气,看看能否遇到同村的马车或者牛车,也好搭个便程,省去这番艰难的跋涉。
茅西乡在东平县算是数得著的大乡镇,人口有五千多人,比南方许多新设的县份人口还要多。
加之它距离始兴城仅二十多里,交通便利,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周边村落物资集散和贸易往来的中心。
镇子虽比不上始兴城的规整,却也热闹非凡。
此刻,虽非逢十的大集日,但临近年关,街道上也是喧囂无比。
一条主街从镇口延伸到镇尾,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店铺和临时支起的摊贩。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噹噹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伴隨著伙计洪亮的吆喝。
布庄门口,女人们围在一起,摩挲著布料的厚薄,比较著顏色的鲜亮,討论著哪种色更耐脏、更喜庆。
杂货铺里更是挤满了人,食盐、酱油、针头线脑、锅碗瓢盆,这些日常所需,在年节前都成了抢手货。
空气中瀰漫著各种气味——刚出笼的馒头包子带著质朴的麦香,油炸果子的油脂香诱人食指大动,乾货摊上咸鱼和干菇混合的浓鬱气息,还有那街头食肆里飘出的、带著些许辛辣的滷煮香味儿。
孩童们穿著或新或旧的袄,脸蛋红扑扑的,在人群腿缝间兴奋地穿梭,手里紧紧攥著几分零钱,眼巴巴地望著卖人、捏麵塑的摊子,或是围著卖鞭炮的摊贩发出阵阵惊嘆。
临时支起的摊贩更是挤满了街边空地,卖著春联、门神、灶王爷像、鞭炮、乾果蜜饯、鸡鸭鱼肉、时新布料乃至从大明、南洋、西属美洲贩来的各色洋货。
乡民们摩肩接踵,呼朋引伴,精心挑选著年货,热烈地討价还价。
这种蓬勃的生机与活力,让刚从更为繁华始兴城回来的莫小山,感到几分莫名的亲切。
转悠了约莫半个时辰,额角已微微见汗,正当莫小山考虑是否要雇一辆车时,目光一亮,在镇口一棵大槐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大栓。
他正和几个村民一起,往一辆套著駑马的板车上装载年货。
板车上已经堆了不少东西,米麵粮油、布匹、几掛红艷艷的鞭炮,还有一副新鲜的猪下水。
“陈叔!”莫小山连忙喊了一声,加快脚步挪了过去。
陈大栓闻声回头,看到是莫小山,古铜色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哎呦!是小山回来啦!这是大学堂放假了?……快,快过来!”
他一边说著,一边赶紧招呼旁边的村民,“二柱,黑牛,快搭把手,帮小山把东西拿上车!这可是咱们村的文曲星,可不能累著了!”
名叫二柱和黑牛的两个年轻后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穿著厚实的粗布袄,脸上带著常年劳作的风霜色。
他们闻声立刻迎了上来,带著几分憨厚又有些拘谨的笑容,几乎是抢著从莫小山肩上取下那个沉重的大包袱,又接过了那个更沉的麻袋。
“哟,小山,你这袋子里装的啥?咋这么沉?”二柱掂量了一下麻袋,好奇地问。
“多是些书。”莫小山揉了揉被勒得发痛的肩膀,笑著解释,“还有一些在始兴城买的年货,给爹娘和弟妹们扯的布,一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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