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毛文龙立刻站起身、打开门,说了进门坐定之后的第一句话:“撤茶,上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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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以客人的赔笑与讨好为底色的接风宴,在几近凄冷的氛围中结束了。饭后,袁可立等明国官员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了驿站,而吴允谦等朝鲜官员则陪着僵硬的笑脸将他们送出驿站。迎送对调,冷暖倒置,仿佛袁可立他们才是受到招待,还给主家冷脸看的客人。
“黄驿丞,”吴允谦收回遥望目送的视线,转身笑望向一直陪立在门边的老驿丞。“我们这回还是住原来那间院子吗?”
“对对对,还是原来那间院子。都收拾好了,仆人也安排妥帖了。还请诸位跟我来吧。”黄驿丞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整场会晤下来,除了一开始遥问圣安的时候,袁可立他们几乎一点儿没给朝鲜使团好脸色看。
“有劳黄驿丞了。”吴允谦走到黄驿丞的面前拱手道谢。紧接着,吴允谦又把住黄驿丞的手,给他来了个“袖里乾坤”的把戏。
“哎哟,您老还是那么客气!”沉甸甸的感觉一入手,黄驿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我们这些人能在驿站里舒坦地住着,”吴允谦松开黄驿丞,又作了一个揖。“全仰赖黄驿丞和手下兄弟们的照顾。”
“嗨呀,中朝父子亲。吴大使别说得这么见外嘛。”黄驿丞躬着腰杆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快请,快请!”
“请,”吴允谦跟着迈出脚步,却回头望了一眼。“黄驿丞,我想请问袁参政的兵备衙门在哪里?”
“兵备衙门?”黄驿丞一怔,“镇江没有兵备衙门。”
“那高参政、袁参政他们在哪里下榻?”吴允谦问道。
“还能在哪儿,就这儿啊。”黄驿丞笑着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吴允谦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们住在哪个院子,是不是咱们刚才吃饭的那个?”
“没错。”黄驿丞点头道:“袁参政过来之前,那间院子一直是高参政住,袁参政过来之后,他们就一起住了。”黄驿丞倒是殷切地给袁可立另外准备了院子,但袁可立非要和高邦佐“同起卧”,黄驿丞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驿站里还住着哪些人?”吴允谦接着问。
“除开袁、高二位参政还有他们带来亲兵家仆也就没有别人了,”黄驿丞顿了一下,嘿嘿笑道:“当然,还有诸位藩使。”
吴允谦也跟着笑笑。“那些鞑子信使呢,他们应该也在驿站吧?”
“哎哟!”黄驿丞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脑子,还是您记性好。那些鞑子信使确实也在驿站住着,跟袁参政的亲随一个院儿。”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吴允谦压着声调,语气仿佛闲聊。
黄驿丞很努力地想了想。“大概四五天或者五六天以前吧,究竟是哪天我实在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最近。”
“嗯”吴允谦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对了,吴藩使。”黄驿丞笑问道:“你们刚才不是见了那几个鞑子吗?他们说了什么,带的什么信过来?”黄驿丞虽然没有凑近伺候,但他一直在院子外边儿候着,所以也就目睹了莽库等人的进出。
吴允谦的脸色短暂地沉了一下。不过再开口时,他的脸上又挂上了勉强的假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跟我国有关的军情,黄驿丞没听说过?”
“嗐,我能听说什么啊。”黄驿丞撇撇嘴,“院子都不让我们进。”
吴允谦轻轻地点了点头。无论是南关部长秘密反正,还是朝鲜国王勾结奴贼都是不能大肆宣扬的事情——除非皇帝已经决定痛下杀手。
“吴藩使,能不能说说到底是什么军情啊?”黄驿丞压低声音小声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此问一出,一股惊惧与急火立时便涌上了吴允谦的心头。他猛地转头看去,见黄驿丞只是一脸好奇,也就生生地压住了骤涌的情绪。
吴允谦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长吁道:“据说奴贼在宽甸屯兵数万,看样子应该是要打朔州了”直到现在,袁可立等人也没有告诉使团将要如何在奴贼的兵锋之下保住朝鲜。
黄驿丞完全没有“不告诉别人”的觉悟,听过话后,他当即就短叹了一声:“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吴允谦立刻接言。柳应元和李庆全的眼神里也多了不少急切之色。
“也不瞒您说,最近的调动很频繁!岫岩、旋城乃至黄骨岛那边的兵都来了,看那样子,恐怕得了调了五千人过来。前几天,也就是那三个鞑子过来的那天,袁参政还往辽阳写了请援的信。算算日子,恐怕再有两天,辽阳的援军也要驻进来了。”黄驿丞笑着宽慰说:“所以吴外使也别太担心了,贵国世代忠顺,朝廷不会不管你们的。”
吴允谦一下子愣住了,一股热流逆着满身的寒意凝到了泪腺上。思绪翻涌之下,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李提督如松带着四万明军跨过鸭绿江的那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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