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看向黄老板,让他带路去店铺看看,隨后他们走向黄记皮庄。

推开那扇哎呀作响、布满灰尘的木门,一股浓烈的皮革霉味、灰尘味和说不清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

店铺里光线昏暗,货架上稀稀拉拉掛看些顏色灰败的羊皮和狗皮。

角落里堆看几捆散发看异味的生皮,显然是黄老六之前收购还没来得及处理的。

地上散落著几双开了胶、鞋底都歪了的破皮鞋样品,针线、鞋楦、锤子等工具隨意丟弃著,一片狼藉。

穿过店铺后面一道小门,是个不大的天井。

左手边两间低矮的瓦房,透过破窗户能看到里面是老式的缝皮机、片皮机,布满油污。

天井右手边是间更小的灶披间,旁边还有个散发著恶臭的旱厕。

“大姨父,”陈光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却异常沉稳,“当务之急,是清理、盘点、规整铺子里那些霉变的次皮、散皮,连同这些废料,”

他用脚尖点了点堆在墙角的烂皮鞋和废料,“立刻找人清出去,该扔的扔,能当引火料的拿走,作坊里这几台机器,你亲自带人检修,重点看那台缝皮机和片皮机,锈死的看能不能用柴油泡了再敲开,实在不行,核心零件拆下来备用,其它地方,扫地、擦灰、冲洗、通风,天黑之前,把店铺办妥,明天就能开门了。”

“光明,你放心。”大姨父挽起袖子,这些活儿他最是擅长,转头就向著门外走去。

陈光明点点头,又看向一旁呆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黄老六,“黄老板,你也別閒著,铺子里哪些皮子是勉强还能用的,你给我分出来。”

“另外,把你以前供货的熟皮匠,还有作坊里手艺勉强过得去的老师傅,名字和住址写给我,越快越好!”

“哎,哎,好,我这就去,这就去!”黄老六赶紧去找纸笔,他有自知之明,虽然还没有办手续,但是这个店铺已经归面前的陈老板,他也要继续打一年的工。

陈光明最后才转向那个一直畏畏缩缩、眼神躲闪的黄阿贵。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灵魂深处。

“黄阿贵。”陈光明的语气冰冷,毫无温度,“你爹拼著老命,把你从彪哥手里换出来,不是让你换个地方继续当废物的。”

黄阿贵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两条路。”陈光明伸出两根手指,声音不高,“一条,你现在就滚蛋,后果,你自己知道。”

“另一条,跟著我干,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什么黄老板的儿子,你就是运输队最底层的学徒工,扛大包、搬皮料、跑长途、睡大通铺,工钱,只能拿一半,另一半扣下还债,苦,累,脏,没日没夜,干不干?”

黄阿贵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运输队学徒工?

那几乎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他从小娇惯,哪里吃过这种苦?

可一想起彪哥那几个打手冰冷的眼神和他爹绝望的眼泪,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头顶。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著,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干,陈老板,我跟著您....”

“好。”

陈光明点点头。

看向一旁的黄老板,“黄老板没意见吧?”

黄老板怎么可能有意见。

他现在最怕自己儿子不长记性,巴不得找点事给他干,如果陈光明能安排了,他求之不得。

陈光明这才让余平把人先领下去。

虽然他確实有帮一把都想法,同时也是要让黄老板安心帮自己干事情,免得再被这个儿子连累了。

现在,他可是对方的老板。

如果干不好,最后损失的还是他。

“记住你今天的话,明天起,我只看你做了什么。再有一次碰赌,后果自负,现在,滚去后院,跟著你爹一起打扫卫生,用你的力气,把你欠的债,一点点还了。”

黄阿贵如获大赦,连忙冲向后院。

很快,店铺里霉烂的皮货和废料垃圾被清理一空。

伙计们还在用湿布用力擦拭著货架和柜檯,虽然旧跡斑斑,但至少乾净整洁了许多。

原本堆放垃圾的角落,此刻整整齐齐码放著一些勉强还能使用、被黄老六挑拣出来的猪皮和羊皮卷。

后院的作坊小屋也被彻底清扫过。

窗户被砸开通风,地面冲洗得露出了青砖的本色。

大姨父正带著两个临时雇来的、看著还算利索的后生,围著那台老旧的缝皮机忙碌著。

柴油浸泡过的零件被拆开,锈跡用砂纸一点点打磨,老式飞轮在有力的摇动下,艰难地发出嘎吱嘎哎的呻吟,虽然缓慢滯涩,但终究是转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

一辆沾满泥浆的拖拉机停在了铺子门口。

车门打开,余强和一个精干的中年汉子率先跳了下来。

后面跟著三个背著大帆布工具包、动作麻利的年轻工人。

“光明。”余强一眼看到站在店门口的陈光明,“接到大姨父电话,我们就立刻动身了,皮料呢?”

陈光明指了指店里角落那几捆被黄老六挑出来的猪皮:“都在里面,李师傅你带人立刻验看,能用的马上分抹,另外你立刻去作坊后面看看那几台机器,大姨父带著人在修缝皮机。”

“你经验足,看看能不能救活,或者需要什么替换零件,列单子,还有,那几间屋子,你看看怎么改能最快收拾出个能睡人的地方,后面跟车来的兄弟,今晚得有个落脚处!”

“交给我!”余强二话不说,带著工人就往作坊走。

几乎前后脚,谢胖子领著一位穿著四个口袋干部服、戴著眼镜的中年人匆匆走来。

“张干事,辛苦您跑一趟!”

陈光明迎上去笑著道。

张干事推了推眼镜,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带著惊奇和探究:“陈老板,雷厉风行啊,店铺和河滩地的手续我都带来了,就按之前谈的,钱货两讫,镇里给你出正式地契和土地使用证。”

陈光明示意大姨父。

大姨父立刻又从旧挎包里拿出两沓崭新的大团结,当面点清,交给张干事。

张干事仔细清点无误,拿出公章和印泥,就在谢一份份文件麻利地盖章、填写。

一切都非常顺利。

以后这个店铺就正式归陈光明了。

还有仓库那边的手续和土地交易等也全部搞定。

入夜。

新掛上的光明综合供销点木牌,已经取代了之前的黄记皮庄的招牌,掛在焕然一新的店铺门口。

店铺內。

几张长条木桌拼在一起,临时充当了会议桌。

陈光明坐在主位,大姨父、余强、李师傅、谢胖子,还有脸上终於有了点人气、眼神却依旧带著畏缩的黄老六围坐一圈。

黄阿贵则端著个大茶壶,像个真正的学徒一样,小心翼翼地给眾人倒水,动作笨拙,满脸紧张。

“地方是拿下了,但只是个开始。”陈光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接下来,三件事,火烧眉毛,必须立刻办!”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著节奏,条理分明。

“第一是原料,作坊那边等著米下锅,李师傅,你们带来的猪皮,连夜处理,能分抹的分拣,能制的立刻动手。”

“谢老板,你路子熟,明天一早,发动你的人脉,在整个水头镇,不,是整个苍南县,给我收生皮,猪皮、羊皮、牛皮,只要是皮,只要价钱公道,有多少,我要多少,现钱结帐,但有一条,不准压价坑农,坏了我光明供销点的名声!”

“陈老板放心!包在我身上!”

谢胖子拍著胸脯保证,满脸上都是兴奋。

他已经能感受到其中有多少油水了。

“第二是销售网络!”陈光明的目光转向大姨父余志刚,“大姨父,你明天就开始,以这个点为根子,往外辐射。”

“水头镇周边几个乡,哪些村子有集市,哪些地方缺日用百货,哪些地方猎户多皮料好,我要三天之內看到详细的路线图和人手分配方案。”

“货郎架子、塑编袋、皮鞋样品,都准备好,找那些头脑活络、腿脚勤快、家里负担重的后生,告诉他们,跟著我们光明供销点干,只要肯吃苦,钱袋子不会空。”

“没问题。”大姨父充满干劲。

“第三个是关於黄老板的。”他再次看向黄老六,“你铺子里那些老客户,熟皮匠,还有以前作坊的师傅,名单抓紧给我,愿意合作的,按光明製衣厂的规矩,计件算钱,多劳多得,手艺好、肯出力的,工钱不会比在国营厂子少,不愿意的,不强求。”

他顿了顿,“我们光明供销点,不养閒人,不搞大锅饭,乾的好的,年底分红、奖励,一样不少,偷奸耍滑、混日子的,趁早离开。”

“至於你儿子阿贵,明天开始,跟著跑运输,从装卸工干起,他的工钱,按约定走,黄老板,你监督他,这是给他机会,別浪费了。”

黄老六眼眶又红了,嘴唇哆嗦著,“陈老板放心。”

“好了!”陈光明站起身,“时间不等人,李师傅,你们辛苦,今晚就开始处理皮料。”

“大姨父、谢老板,这事儿要抓紧。”

“余安,明早跟我去河滩地,规划我们的新码头和仓库,赚大钱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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