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些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这里的每个幻象都披著友善的外衣,只不过是想留下自己。

e·e那即將陷入迷惘的大脑再次清醒,屏蔽於她感知外的波动中,眼瞳微弱的银蓝色光芒像是火焰跳动。

她蜷缩在床角,警惕地盯著l,播放了最后一条语音。

“不管发生什么,你要记得....爸爸妈妈都永远爱你。”

於是,仿佛一根细线在无声中绷断,火焰熄灭了。

女孩的瞳孔骤然收紧,心里的悸动像潮水一下子就衝垮了乾涸的防线。

细腻的人,总是感受悲伤太快,感知幸福太慢。

从小到大她总是无数次告诉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幸福,不需要惦记素未谋面的爹妈。

反正和马库斯离开汉嘉的这些年,她也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挪威峡湾的冷光壮阔,也仰望过冬宫极尽奢华的拉斐尔长廊,每个地方的景色都比这座三线小城更好。

可在那些辗转反侧的梦里,她寧愿自己只是汉嘉的一个普通女孩。

说到底,人怎么可能真的骗过自己呢?

就像她看见梅莲妮斯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总会下意识的想要逃走。

她一点也不嫉妒,只是羡慕到想哭,因为那是真真切切被爱环绕成长的样子,是她从未得到过的....真正的家。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对於一个小女孩而言,家人就是全世界,他们再了不起,不能来接你放学都是白扯。

就算老马是个很好的家长,那也是別人的爸爸,再好也不该属於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回归自己的家庭。

可她也很想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啊。这样她就不用在小黑屋里自己和自己说话,也不会再有人欺负她,她可以每天快乐的像个小傻逼一样推开家门说我回来了。

就算考不上好大学,就算没有人在乎她也没关係,因为她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不是没人要的脏小孩。

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几秒后,心中委屈达到顶峰的e·e嚎陶大哭,泪水像是消融在火山中的雪。

那颗坚强了十多年的心,在这个甚至算不上熟悉的声音中,轻而易举的濒临崩碎。

原来在这个自己默默无闻长大的世界里,她也可以是得到幸福的小孩。

“没事了,e·e....一切都会过去的。”林雷蹲在这个內心破碎的女孩面前,拿出纸巾替她擦掉眼泪,“我待会就带你回家,我们不去誓师大会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低著头的e·e吸了吸鼻子,哭的泪雨梨,却缓缓推开了那只手。”

一可你不是他,那个人也不是我爸爸。”

林雷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摆放在办公桌上的螭龙摆件隨之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

“l很会照顾人,但做不到像你这么细致,甚至有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

e·e忽然又笑了,笑的有点狼狈。

她慢慢抬起头,看著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眼瞳深处开始凝聚出银蓝色的光。

“教团对他做了这么多调查,应该清楚....他的性格是真的像块木头吧?木头很难把直爽的关心说出口,木头只会默默地替你做很多事。”

“e·e——”他还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她抬手打断。

“好了,別装了,都怪累的....让我休息一会。”少女拿过他的纸巾,就像小时候那样,自己给自己擦著眼泪,“老实说,我这个人呢,其实挺没有安全感的,如果l真像你一样能够洞悉我的內心,我大概会超开心的”'

纱布的纤维在指尖下被扯得发涩,渗出的热感一点点压过了幻境里虚假的温度。

“但我喜欢l,从来就不是因为他能够满足我不切实际的安全感,那对他不公平。”

e·e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澄净如洗的天空。远处隱约的广播声,与不知名鸟类的啼叫混在一起,像隔著厚玻璃传入耳中。

“有些故事,不一定非要发生在最恰当的时间——”她低声笑了一下,指尖抵著纱布渗出的热感,像是要把那份疼痛刻进骨头里,“我很喜欢你设计的剧本,但我偏不要天时地利人和,我就想要那个不完美的他。”

於是,“虚绘心象”构建的幸福中,e·e拒绝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世界。

话音刚落,那副完美的惘相溃散。

身处结界某处的施泰因迈尔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可幻境不是更好么?孩子。”

“当然很好,谁会不喜欢被爱包围著的感觉呢?”e·e大大方方的承认,“刚才有一个瞬间,我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可能只是病了,想要握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但否认我人生中的任何一个片段,都无法真正弥补我失去的东西。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想要往前看。”

“这样么?”施泰因迈尔笑笑,“等一切结束后,你本可以远离这场不属於你的战爭。离开这里,你会死。”

“可那块木头是我的同伴,我一定要去找他。”

她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耳畔的血液流动声像海潮般轰鸣,一下一下压迫著胸腔。

下一刻,e·e果断抄起床头的水果刀,对准自己的心臟捅了下去,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刀锋在胸口前半寸处停下。

不是她的手停了,而是整个世界忽然凝固—像是有人按下了看不见的暂停键。

光线在空中凝滯成了碎金的尘埃,呼吸声和血腥味被剥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阳光也失去了温度,只剩下一层苍白的光膜。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却仿佛隔著人海迴荡,绵延悠长,迟缓得令人窒息。

这一瞬间,e·e几乎以为自己是唯一还活著的存在。

她看著手中被定格的刀锋,想到刚才那些像潮水般涌来的温柔记忆一它们此刻像冰封的海,平静得诡异,暗流却在脚下翻滚。

如果此刻自己选择停留,这片世界....大概会永远保持这份安静与温暖。

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早已无法退转。

我与我周旋久,寧做我。

这里没有自己的家,也没有l,她该离开了。

指尖一松,血从纱布里缓缓渗出,热感再次回到她的感官里。

就在那一滴血坠落的瞬间,灰白的世界骤然崩裂。裂纹从她的脚下蜿蜒攀上天穹,如同被利器敲碎的镜面,將那些虚假的温柔切割成锋利的碎片。

下一秒,“虚绘心象”的领域轰然崩塌,银蓝色的瞳光从黑暗中赫然亮起。

而施泰因迈尔的声音从虚空深处响起,带著一丝说不清的嘆息:“幻境....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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