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 大案的硝烟还凝在罗飞办公桌上那杯凉透的茶里 —— 杯壁上的水珠顺著桌沿往下淌,在文件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就在这时,机要室的老陈敲了三下门,推门时手里攥著个牛皮纸信封:“罗队,特殊渠道来的,没署名,封口缝了三层胶。”

罗飞接过信封,將信封拆开,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感,列印字是最普通的宋体,但每一行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疼。

举报信里夹著三张泛黄的照片:

第一张是 “夜明珠” 夜总会的霓虹招牌,角落还沾著点乾涸的褐色痕跡,標註著 “斗殴案现场残留血跡,未入卷”;

第二张是女大学生林晓晓的学生证照片,女孩扎著高马尾,笑眼弯弯,背后却被人用红笔圈出 “最后出现地点:市局家属院附近”;

第三张是毒品案判决书的复印件,“重大立功表现” 那行字被划了两道粗横线,旁边用铅笔写著 “线索来自三年前已结案的旧案,纯属捏造”。

信里的字里行间都能感觉愤怒。

三年前 “夜明珠” 案,举报信写得细:“案发当晚 23 点 17 分,监控拍到某企业老板儿子赵磊持刀追砍受害者,后由司机將刀扔进澜沧江。警方凌晨 3 点抓了在工地宿舍熟睡的王老五,案卷里的『作案工具』是一把崭新的水果刀,连指纹都是拓上去的 —— 王老五左手有残疾,根本握不住那样的刀。”

两年前林晓晓失踪案,信里附了张通话记录截图:“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是市局张副局长侄子张昊打来的,时长 47 分钟,警方查案时故意漏掉了这通记录,还劝家属『女孩子大了,说不定跟人去外地打工了』。”

去年的毒品案更离谱,毒贩周老三涉嫌走私 3 公斤海洛因,本该判死刑,却因 “检举同伙” 轻判五年,举报信里直接列出了警方炮製线索的证据:“所谓『同伙』是个刚刑满释放的流浪汉,被警方关了三天,逼著按手印,事后给了五百块钱封口费。”

最让罗飞揪心的是近期的敲诈勒索案,信里夹著几张外来商户的报案回执,日期从上个月初排到上周,每张回执的 “处理结果” 栏都写著 “证据不足,不予立案”,背面却有商户用钢笔写的小字:“他们说要交『保护费』,不然就砸店,警察来了只让我们『私了』。”

信末的字跡比前面重了些,墨水都渗透了纸背:“马边市的天是黑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 求您了,罗厅长,您是有名的『青天』,救救我们吧!”

罗飞把信反覆读了三遍,指腹把纸边都磨得起了毛。

他按下內线电话,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杨宇,立刻调马边市近五年的案卷资料库,重点查『夜明珠』斗殴案、林晓晓失踪案、周老三毒品案,还有外来商户报案记录。另外,把舆情报告也调出来,特別是群眾对警方的投诉,一条都別漏。”

两个小时后,杨宇抱著笔记本电脑衝进办公室,脸色比纸还白:“罗队,不对劲,马边市近五年的刑事案件破案率高达 92%,但您看细分数据 ——87% 都是小偷小摸、非机动车盗窃案,涉及故意伤害、毒品、失踪的重案,破案率还不到 15%!还有舆情,去年有个『马边商户哭诉被敲诈』的帖子,刚发出来就被刪了,底下只有几条残留的评论,说『刪帖的是市局的人』;今年年初,有人在抖音发了段『警察看著混混砸店不制止』的视频,帐號当天就被封了。”

杨宇隨即点开財政报表,滑鼠指针在一行数字上停住:“还有这个,马边市局去年的装备採购费比前年多了 300 万,明细里写的是『採购防弹衣、执法记录仪』,但供应商是个刚註册半年的空壳公司,註册资本只有 10 万;还有个基建项目,『派出所翻新工程』了 500 万,可网上能找到的现场照片,就只刷了层墙,换了个大门。”

罗飞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著桌面。

破案率造假、重案压著不查、群眾投诉被压、財政支出有猫腻 —— 这哪里是个別害群之马,分明是整个系统烂透了。他刚想开口说 “派调查组下去”,又突然停住:不行,马边市是他们的地盘,调查组一进去,肯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有人对调查人员下手。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路灯的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

罗飞盯著那些影子看了很久,突然站起身:“暗访。”

三天后,马边市长途汽车站。

正午的太阳辣得晃眼,车站广场上满是背著大包小包的人,操著当地方言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个穿藏青色夹克、背著黑色旅行包的中年男人走下大巴,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镜片上还沾了点灰尘,看起来就像个跑业务跑累了的小老板 —— 正是罗飞。

他身后跟著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穿著灰色工装裤,手里提著个半旧的大號行李箱,胳膊上的肌肉把袖子撑得鼓鼓的,眼神扫过四周时带著股警惕劲儿,是扮成保鏢的吕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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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这马边市,看著还挺热闹。” 吕严压低声音,下巴往旁边抬了抬 —— 不远处的水果摊前,几个穿衬衫的男人正围著一个卖芒果的老农,手往老农的钱袋里伸,老农想躲,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推得一个趔趄。

罗飞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广场角落的两个身影 —— 那两个人穿著便装,却站得笔直,眼睛不是看路,而是盯著进出车站的人,手指还时不时摸一下腰后。“热闹是装的。” 他声音很轻,脚步没停,“看见那两个了吗?腰后有鼓包,是藏了警棍,应该是市局的人在盯梢。先找地方住下,老城区那边,別去连锁酒店。”

他们绕著广场走了两条街,钻进一条窄窄的巷子。

巷子两边是斑驳的砖墙,墙上贴著 “租房”“算命” 的小gg,偶尔有晾衣绳从这边屋顶拉到那边,上面掛著洗得发白的衣服。尽头有家 “李婶家庭旅馆”,招牌是红油漆写的,边角都掉了漆。

老板娘李婶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头髮挽成个髻,手里攥著个计算器,看见罗飞和吕严进来,眼神先在吕严的行李箱上扫了一圈:“住店?就你们俩?”

“嗯,住几天,跑点茶叶生意。” 罗飞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 —— 是偽造的,名字叫 “陈建军”,职业是 “茶叶经销商”。他把身份证递过去,顺便塞了五十块钱:“李婶,要个二楼的房间,能看见巷子口的,安静点。”

李婶捏著钱,嘴角咧开个笑,把身份证还给罗飞:“二楼最里面那间,窗户朝东,能看见巷子口的公交站。你们放心,我这儿安全,没人来查。”

进了房间,吕严先检查了一遍,敲了敲墙壁,又掀开床垫看了看:“罗队,没窃听器,也没针孔摄像头。” 罗飞点点头,从旅行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记著举报信里的关键信息:“第一站,找王老五的家属。举报信里说,王老五家在城郊的棚户区,叫『王家坡』,我们下午就去。”

下午三点,罗飞和吕严换了身更旧的衣服,罗飞穿了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吕严则套了件迷彩服,两人提著个装著水果的网兜,往王家坡走。

王家坡在马边市的最南边,离市区有十多公里,全是低矮的土坯房,路上坑坑洼洼的,到处是积水。

他们问了三个路人,才在一个破院子前停下 —— 院门是用几根木棍钉的,上面掛著个生锈的铁锁,院子里的杂草快有半人高。

罗飞敲了敲院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个沙哑的声音:“谁啊?”

“大妈,我们是王老五的朋友,从外地来的,想看看您。” 罗飞声音放得很轻。

院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个头髮白的老太太站在门后,脸上满是皱纹,眼睛浑浊,手里攥著个破旧的布包。她上下打量著罗飞和吕严,嘴唇动了动:“你们…… 认识老五?”

“是,以前在工地上一起干过活。” 罗飞把水果递过去,“大妈,我们听说老五出了点事,特地来看看您。”

老太太接过水果,手一抖,水果滚了两个在地上。她蹲下去捡,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满是泥土的地上:“我娃是被冤枉的啊…… 那天他在工地加班,晚上十点多才回来,还带了个馒头给我吃,怎么就成了杀人犯了?”

她把罗飞和吕严领进屋里,屋子很小,只有一张旧床、一个破衣柜,屋顶有个洞,用塑料布遮著,风一吹就 “哗啦啦” 响。

老太太从布包里掏出一沓纸,全是申诉材料,有的纸都发黄了,边缘卷了边:“这是老五的判决书,你们看,上面写著『持刀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可老五左手小时候被机器轧了,少了两根手指,怎么拿刀?我去公安局问,他们把我赶出来,说我『胡搅蛮缠』;我去法院申诉,材料递上去就没影了;我去省里上访,刚到省城,就被马边市局的人拦下来,把我送回了家,还说『再上访,就让你见不到老五』。”

老太太说著,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是王老五的身份证照,照片上的男人二十多岁,笑得很憨厚,左手確实少了两根手指。

“这是老五唯一的照片了,他在里面,我三年没见过他了,只能看看照片……”

吕严悄悄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按下开关。罗飞蹲在老太太身边,接过申诉材料,一页页仔细看:“大妈,您还记得当时抓老五的警察长什么样吗?有没有说过什么?”

“有两个警察,一个高个,一个矮个,高个的左脸有个疤,说话很凶,说『你儿子认了,你別废话』。” 老太太想了想,又补充道,“后来我去看守所送衣服,有个看守偷偷跟我说,老五是被『顶包』的,真凶是『赵老板』的儿子,警察收了钱。”

从王家坡出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边的云被染成了暗红色。

吕严把录音笔揣进怀里:“罗队,这王老五的案子,明显是栽赃。” 罗飞点点头,眉头皱得更紧:“不止栽赃,明天,去林晓晓家。”

林晓晓家在市区的老居民区,是栋六层的老楼,墙面上满是 “办证”“开锁” 的涂鸦。

罗飞和吕严按举报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三楼的住户,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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