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天意眼神恢復焦距,放下手来,轻轻嘆了一口气。

“怎么了?”赖三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越天意转过头去,淡淡道,“想起以前一点事情,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別人,没关心过我的父母兄弟。还是看到你,才懂得关心別人。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好得多,可惜我的亲人,却一个也看不到了。”

赖三也一时无言,默然道:“天意』以后就別再想著这些难过的事情好不好?难过的事情总是越想就越难过的,真的!只要你不去想,做点別的,慢慢也就过去了。”他凑过来道:“如果我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让你天天都高高兴兴的!我没別的本事,但是身边的朋友都说过,我总是有能耐让人笑起来。”他故意道,“天意,你不是也说了吗?我这个人长得滑稽,一看就想笑。以后不管怎么样,你要是需要我,我就天天让你看,天天让你笑,好不好?”

越天意静静地看著他,过了很久,突然道:“赖三,你问我底牌是什么。现在问!”

“啊?”赖三一时没听明白,错愕无比。

“你问,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现在问,我就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可你不是说……”赖三结结巴巴道,“你不说不愿意告诉我吗?其实我知不知道都没啥关係的,我也不大想知道,我信你!”他觉得越天意那种目光里,带著摧毁什么的决心,带著点让他说不清为什么感到不安的东西。

“我真的知不知道都没关係的!”他重复。

“没关係吗?”越天意看著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但实际已经和穆延陵撕破脸皮了!很快我们之间就会有一次彻底的战斗,別看现在大家仿佛平安无事,那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不会轻举妄动,只要一动,那必然是雷霆一击,生死在此一举!多年来勇毅都尉一直就是他的走狗,名义上他虽然不管军队,但定西三省的军队凭他一言就可以调动!你以为凭著你刚当了几个月的致果都尉就可以和他抗衡了吗?他在定西经营二十余年,势力之大根本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依仗的只是这个姓氏,越家有能让大兴朝廷也为之忌惮的底牌,这关係到你的性命!你连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是不想,但你说了不能说,我……”

“现在我说可以告诉你了!就今晚,就现在!你问!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只有这一点了。”

赖三觉得越天意眸子里似乎燃烧著一把决绝的烈火,这让他有些彆扭,还隱隱有些害怕,於是飞快地摇头:“我不问我不问!”

“赖三,你竟然喜欢我这种人,你多蠢啊!”过了许久,越天意才幽幽一声长嘆。

她將手中剩下的半块薯子往地上一扔,冷冷地道:“你走吧,出了涇州城,永远別回来。你的七叔我会在你出城后放他走,你放心,他只是闹起来的时候,被我嚇了几次,並没有真受到什么伤害。你马上走,离开定西三省,以后永远別提我的名字,我和你完全没有关係,记住了吗?”

“真的假的?”

越天意双拳紧握,目光如刀尖一般看著他,那是下了什么决心的尖锐和决裂!似乎赖三一说出不让她满意的话,接下来便会是雷霆万钧。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让我走?”

“和你有什么关係?滚吧!”越天意咬著牙道。

“你不说清楚,我才不走呢!”赖三猛然抬头叫道,“扯淡,我一辈子的大事,你轻飘飘说一句我就滚了?老子这人天生脾气拧,这辈子就没这么听话过!要是你,关係到你一辈子最想最想的大事,你肯不肯走?”

“嗤!”越天意嗤笑一声,转头看著他,儘是嘲讽之色,“赖三,你在想什么呢?未免太也不自量力了!你在我眼里,便是土狗一般的东西,你有利用价值,我便利用一二。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用也没有,我多少大事要做,哪里有空和你周旋?把你的名字和我放在一起,我想想就噁心!你滚蛋是迟早的事,你还当我真能让你做了郡公?天下间,你听过这等好事吗?”

赖三心道你看吧,自己都说了不走她还出口伤人,要是真走,那恐怕等著自己的就是刀刃了,酝酿了一阵子情绪,才颤声开口:“天意,我……我只是……”

“滚吧!你不是说了你不讹我也不赖我吗?怎么还纠缠不清?”越天意咬著牙,冷冷一笑,“赖三,其实你在我面前,是不能自称我的,你都没弄清楚自己算什么东西!”

“越天意!”赖三吼道,“少在这里废话,越说我越不信!老子从小到大挨过多少骂?你这几句算个屁!凭这想搪塞老子,做梦吧你!差姥姥家去了!你老实跟我说到底什么事,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让我走?”

越天意胸口急速喘息,呵斥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德行!让你滚还需要找藉口?別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这个人真是噁心,立刻给我滚!”

“好,你不说是吧?不说……”赖三前后乱走几步,说著四下看看,见绑手腕的带子还拴在树上,立马几步躥过去,道,“不说我就死给你看!”

他话音未落便跳起来把带子挽了个活扣,將自己脑袋伸进去,而且毫不犹豫地踢翻了脚下的石头,完全没半点回圜余地,也没半点装模作样,实打实是要上吊,转眼间就直翻白眼。

“你有病!”越天意吃一惊,只得上前吃力地將他解下来。赖三喘气还费劲,却已经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粗哑难听,他顺势抱住越天意的手臂,再也不肯放开。

“我死了和滚了对你有啥区別?你捨不得我死!別装了,小傻子!你捨不得三哥死!哈哈哈哈……”

啪,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赖三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哈哈大笑:“来啊来啊,这算什么?上吊我都不走,你打我两下我就走了?”

越天意容色渐渐惨澹,半晌才垂下头,咬著牙道:“赖三,你让我说什么才好?也罢!”她將赖三一直抱著她不肯放开的手臂慢慢分开,“我相信这一生,再也找不到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但是,我答应了薛据,事成之后,我会嫁给他的长子。所以三哥,別等我了,你还是走吧。”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是淒楚至极伤心至极的样子。

赖三怔住,好久才能开口:“你……你开玩笑吧?你已经嫁人了,我们婚书都换了,这事薛据也知道啊!他怎么会又为自己的儿子求婚……这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越天意惨然一笑,这次是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

“我在大部分人眼中是什么?是个人吗?不是,是权势!我是越家唯一的后裔,我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我自己。我所谓的底牌对不同的人,意义也不同。对陈定雷,我可以用大义正统,但对薛据,那些虚名有用吗?对那些有所畏惧的官员,我可以说我有一支精兵,或者有绝对可以调动军队的方法,但对薛据,你以为他那么好骗吗?我需要借用他的力量,只有许给他这个莫大的好处,三哥,我顾不得了!我真的顾不得这些了。”

她的眼神带著极度的痛楚:“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意,三哥!可是我不成!我……我必须把自己也算作一个筹码,所以不成!你还是忘了我吧!”

“不行!”赖三怒道,“不行!你已经嫁人了,你已经嫁给我了!婚书上写著我的名字,现在在什么礼部已经存了档,没多久就有人来给我宣读什么旨意,正式封了郡公的。穆延陵说了,我现在要反悔,他都要跟著受牵连,这件事不能改了!连他都没办法改了,薛据有什么办法?”那一瞬间,越天意那伴隨著痛楚的眼神刺伤了他,让他心里非常疼,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非常疼!

他就是看不得越天意的眼神!第一次穆青峰抓著越天意的手要將她带回太史府,越天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就衝动地抓住了穆青峰的手腕,那时候其实和玩命也没多大区別。

第二次在太史府中,越天意塞给他纸条的时候,也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做出了对他来说九死一生的决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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