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平立在原地,注视著少女火焰般的背影,愣了愣神,后脚跟著进了门。

“砰。”

“只有一张床哎。”

“我睡地下。”

“別別別,咱们可以床头床尾…”

“不必。我就睡地下。”

门扉紧闭,寂静重临,月色淡淡地照进来,话语声渐歇。

……

另一间屋子里,夜色粘稠,油灯已残,將影子拉的蜷曲而枯长。

糜老汉撑肘坐在床头,低眉垂眼,將一把柘木大弓横在膝上。

结满老茧的手在冰冷的弓身上缓缓滑过,仿佛在抚摸一位失散多年的老友。

老人盯著木弓拨弄了很久,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在他的调弄下,陈旧的柘木弓仿佛老树逢春,在烛光下泛出一抹青芒。

老人身边,一幅摊开的竹简上写满蝇头小楷:

“事由:案犯糜正,蜀郡人,於键为盐井私贩官盐三斗,为盐吏所获。

引律:按《蜀科·盐铁律》:私煮盗贩者,没其家產,刑及肢体;《军资令》:凡盗官盐过一斗者,以动摇军资论。

判曰:盐铁之利,国之血脉。其行撼我军资,其心摇我国本。依律当斩,然念尔初犯,特改劓刑示儆。

主判:键为郡守张裔(画押)。”

……

“咚咚咚。”

“开门!开门!”

让李砚平没想到的是,一双眼皮方才合拢,连串急促的敲门声便隔著门板传来。

他一个猛子挺直身子,顺势將身旁直刀抱在怀中,对还有些迷糊的陆华耳语道:

“別动,別出声。”

黑暗中旋即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簌簌声。

好在今夜月光黯淡,山间还漂浮著氳氤的雾气,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

李砚平收著步子摸出屋外,便看到许多火把將前院映得如同白昼,此起彼伏的喧嚷声沸成一片。

兵甲碰撞声中,一道异常洪亮的声音穿透夜幕:

“小老儿,我们是来自成都的镇魔校尉,奉命搜捕羌人奸细,你家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啊?”

糜老汉面色平静,机械地摇了摇头:

“未曾见过。”

那人却不依不饶,叉著腰道:“你家有几口人?”

“三口人。”

“哪三口?”

“我,我儿,儿媳。”

“呦,你这儿媳不会是羌人细作吧?让军爷我来验验。”

发声的是个身量颇为高大的军汉,鳞甲红衣,汉话却不怎么標准,听到“儿媳”两个字时,尾音明显上扬。

见老人面露苦色,他舔了舔嘴唇,面色忽地一厉:

“让我进去看看。”

不等糜老汉说话,一只大手已覆上他的肩膀,稍一用力,老汉便如落叶般跌落在地,望著熊熊燃烧的火把发怔。

察觉到两道身影正快速靠近,李砚平的五指已然搭上刀鐔,刀锋般的目光直逼而出:

“你们是镇魔校尉,我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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