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幽深,天上弦月高掛。

山峦之间古道蜿蜒,皆是千百年间自商旅脚下踩出,此时行人罕至,唯有一些动物留下的足跡不时隱现。

李砚平和陆华不敢停歇,在崎嶇的山道上走至深夜,终於把羌人大军远远甩在后面。

夜梟在林中厉啸,月光照彻山岗,一步一履好似踩在空明的积水中。

李砚平身强体健,又有“矫若猿猴”加持,一路远行不觉疲倦,只是陆华一路叫苦连天,此时抬头望了眼中天明月,再次提议道:“山中多有猛兽虫虺,夜晚也睡不安稳,不如找家猎户投宿。”

李砚平架不住她缠磨,轻轻拍开盘蛇般缠上臂膀的藕臂:“好好好。”

涪县先前被邓艾攻克,后来魏军退守江油,临走前又在涪县大肆劫掠,许多乡民跑到山间躲避兵祸,倒也不愁寻不到人家。

果不其然,两人又向前走了约莫一里路,便透过层叠交错的枝蔓看到一座两进小院。

陆华正欲上去叩门,却被李砚平扯住了袖子。

“你拽我做什么?”陆华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李砚平轻咳一声,打量她这一身猎猎红衣,开腔道:

“还是我去吧。”

“为什么?”

“你这一身有点像女鬼,怪唬人的。”

“我看你这一身还像煞星呢!”陆华有点不服。

李砚平没回嘴,三步並作两步踏至门口,“咚咚咚”叩起了门。

“咯吱—”

木门露出条缝,火光如金线般切在李砚平脸上。

一张皱纹堆垒的脸自门缝向外打量,鬚眉尽已染霜,在月色中瞧起来犹如银丝,唯有一双招子目光炯炯。

“老丈,叨扰了。”李砚平摆出温吞態度,斟酌著说道:“我们是路过的军士,想借宿一晚,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说罢,他又从怀里摸出几枚直百钱。

老汉好似没有睡醒,覷著眼打量他片刻才出声道:

“如今不是轮值的季节,將军营扎何处,又往何处去啊?”

李砚平微微一怔,没想到这老汉竟是入过行伍的,当即一抱拳,正色道:

“成都丞相府,镇魔校尉,李砚平。”

说著,翻掌亮出“镇魔校尉”铁牌。

“噢—”听到“丞相府”三个字时,老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手上却已加力。

“里面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四下环顾才发现家里冷冷清清,儼然只有老汉一人独居。

李砚平心中有所猜测,但终归是没开口。

反而是陆华满脸好奇:“阿翁,你贵姓,家里人哩?”

“姓糜。”老汉插上门閂,不紧不慢道:“儿子在南中,跟著霍弋將军打仗。”

顿了顿,他一转语锋,声音嘶哑:“听说最近蜀中不太太平,是不是魏人打进来了?”

李砚平也不好隱瞒,如实將邓艾偷渡阴平,钟会围困剑阁之事说了。

“唉,国家多难啊。”糜老汉嘆了口气,一路带著两人穿堂过院,停在一间屋子前。

“这间屋子是我儿和儿媳住过的,两位大人权且將就。”

“一间?”李砚平脸上一苦。

正想问一句“有没有柴房”,却被陆华抢了先道:“没关係。”

说完,她还不忘递过来一个白眼,压低声音:“昨晚不就共处一室了,今天又讲究起来了?”

李砚平也不好在这与她执拗,只好沉著脸不说话。

老汉见两人没说什么,便將钥匙留下,踩著小碎步离开。

“等什么呢?”陆华笑了笑,哼著小曲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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