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幅则画风陡变,中央是一座巍峨大殿,飞檐斗拱,层层叠叠,上方的留白处布满羽化仙人,广袖飘带抽丝般捲走云间金纹。

依照李砚平的理解,这些应代表那些被抽走的天罡气。

下方市井巷陌,缺了天罡镇压的魑魅魍魎从地缝钻出,靛蓝点染的夜叉青面獠牙,灶台偷油的鼠精正爭抢腊肠…百鬼夜行,竞相吞噬生民。

第三幅画的笔触更加癲狂,一具玄铁棺槨被青铜铁链缠绕,周围横眉怒目的兵士环绕,一齐將手中铁矛钉入棺槨之中,鲜血沿著棺壁流淌,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探向天空。

这三幅画似乎表达了一个连贯的意思,看得李砚平直皱眉。

第四幅画又变得比较简单,上边涂绘著刚刚被杀死的大妖“虺尾”,那双森冷的浊黄眸子好似有神。

李砚平寻思了一下,从表面上看,灵渡慈娘原本是蜀地的神祗,由於天罡气的流失,她的力量也因此减弱,最终被未知的势力封印起来,后来被妖祟“虺尾”看守至今…

而江神大君的意识仍未泯灭,它无时无刻不在伺机脱困。

或者说,它已经脱离了桎梏…?

这时。

“噹啷—”

头顶突然传来兵刃坠地的脆响。

李砚平耳廓微动,辨出喊杀声是从上层岩缝渗下来的。

这些声音急促凌乱,闷如滚雷,夹杂著皮靴踏地的噼啪、重甲撞上夯土的闷哼,偶尔迸出半声濒死的哀嚎又被掐断,倒像是隔著十层牛皮在听沙场鏖战。

李砚平神色不善,望向陆华:“不好,上边打起来了。”

陆华眉宇间亦闪过一丝凝重:“看来魏人早有预谋。”

李砚平笑了笑,一指地上的铜甲尸:“但咱们也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说罢,他將白桔收回怀中,大踏步向前:“走,上去了。”

夜幕下,寒风刺骨,喊杀声震耳欲聋。

诸葛尚伏在地上,垂耳听了一会儿,眼中阴晴不定。

旁边小校脸色发白,低声道:“將军…”

诸葛尚站直身子,拭去身上尘土,脸上倒没太多表情:

“看来是魏人。”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果然有內鬼。”

说到这里,他好似想起什么,把头一偏,状似隨意道:“对了,李护军有消息吗?”

小校面色一苦,连连摇头:“没有…”

诸葛尚点了点头,抚剑登高,三两步便跳上了一人来高的輜重车。

烈烈晚风吹在脸上,满头髮丝凌乱,温柔的像母亲的手。

这一瞬间,诸葛尚想起了很多。

父亲诸葛瞻是个很犹豫、没有主见的人。

但不论蜀国境內发生了什么顺应民意的事,人们都会奔走相告,说这是小丞相做的。

他时常碰到父亲独自一人坐在房间內嘆气。

甚至这么多年来,父亲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与同僚的关係也不算好。

如果没有国师,他们已经战死在绵竹了。

武侯…这个词语太熟悉,又太陌生,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幅掛在墙上的画像。

作壁上观,没有悲欢,没有缺点。

或许,从某一天起,武侯便从人变成了神,不再是他的祖父。

诸葛尚望向远方,那里已瀰漫起烟尘,好似一条黄龙在地平线上翻滚。

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闷雷滚滚,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不时有旌旗高展,寒光闪烁的矛尖刺破烟尘,仿佛无数嗜血的獠牙。

诸葛尚看了片刻,將一口冷气吸进肺里,反而觉得身心一片通明:“不论身后发生了什么,都必须为廖化將军和李护军爭取时间。”

他整个人如铁铸人像,焊在大地之上,唯有目光灼热,如烈火烹油。

於是,他右臂一震,决然的声音在四野盪开:

“传我军令,全军向魏人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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