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平没有想到,陈铁柱的家並不在安阳城內。

两人连夜出了城,又沿著洹河走了几里路,来到一片空旷的原野上。

此时不是收穫的季节,脚下的土地灰濛濛一片,没什么遮拦,一眼就能看到地平线。

李砚平略微举目,便看到河的对岸有几栋房子如积木般摆著,那便是一个村落了。

於是他便跟著陈铁柱进了村。

陈铁柱的房子是典型的豫州农户,斑驳的土砖围成矮墙,圈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里,几只脏兮兮的小羊蜷缩在一起,铁丝编成的细密鸡笼在角落里堆得高高。

李砚平知道,这是为了防黄皮子偷鸡。

陈铁柱走到黄泥砌成的主屋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挤在一起的锅灶和土炕,灶台旁的窗台上摆著几个缺了角的碗,另一侧则拉著一块垂地的蓝色布帘,布帘后面,一股硫磺混杂著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砚平的鼻子很灵,所以对强烈的异味十分敏感。

但这股气息过於浓烈,让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似乎察觉到李砚平脸色的变化,陈铁柱忙一把將门拉上,扯著李砚平袖子向一旁的偏房赶。

一边走,还不忘解释道:

“李先生,我娘有麻风病…”

李砚平“嗯”了一声,他现在明白了陈铁柱为什么如此篤信“绝不会有人愿意来”。

两人提膝跨进偏房。

“这是俺爹还在世的时候给我盖的,说是以后成婚了跟婆娘一起住,可你也知道…”说到一半,他的话忽然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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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平深深看了他一眼。

陈铁柱长得並不丑,生了一张饱满的国字脸,两条浓眉如粗墨,再加上治安署的身份…

毫无疑问,他是个孝顺的儿子。

屋里摆著一张桌子,能看出来桌子很新,因为上边还没有油渍和包浆。

隨著洋油灯被点燃,昏黄的火光如泼水般注满整个房间。

两人各自扯了板凳在桌子旁坐定。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陈铁柱率先开了口:

“我以前总想著,男人生在这人世间,总要做点什么…”

“后来我也读过几卷圣贤书,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著…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话我觉得挺对…哎,我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还谈什么兼济天下…”

李砚平听的默然,陈铁柱说的也没错,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足以让英雄气短。

但陈铁柱突然就顿住了。他抬眼看向李砚平,眸子闪烁著复杂的情绪。

李砚平有些奇怪:“我脸上有东西?”

陈铁柱摇了摇头,嘆口气道:“你本事大些,你说,这世道还能变好吗?”

李砚平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会的。”

陈铁柱愣了愣,旋即挤出一抹不太相信的苦笑:“希望你说得对。”

李砚平见陈铁柱不再言语,便顺势转移了话题:“你娘喝过龙骨粉吗?”

“喝过。”陈铁柱的表情產生了一瞬的鬆动,脸下意识皱成了橘子皮:“那东西很贵…但不顶用。”

李砚平自然知道这东西不管用,也没接话,继续道:“我能瞧瞧你娘吗?”

陈铁柱连连摆手:“使不得,这病…传染。”

但李砚平已然挤开椅子站直了身子,头顶几乎要抵住天板,瞧起来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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