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林知秋
“去年中秋她非说听见凤凰叫,一拍脑袋,就拿半个月工钱跟收破烂的换了这破板子,您说她是不是疯了?”
不等褚青石回应,又压低嗓子:“小官人我跟你说,巡夜的李阿婆可真真瞧见了她在夜里三更天跳舞!您去了……可別染上脏东西的好!”
“嗯,啊。”
褚青石敷衍著,鼻腔冷不丁钻进一缕幽香,这时才注意到竹棚檐角掛著一串风铃,是用繅丝厂淘汰的铜链串著几朵晒乾的玉兰瓣。
“你瞧这疯劲!”
女工仍在喋喋不休:“正经人谁这样干?我上月才见著她偷厂里的茧壳给野猫做窝……”
说著,却再不愿朝前走,缩了缩脖子:“这位小官人,位置婆子给您带到了,接下来您就自个儿进去吧……”
褚青石没什么异议。
自己想林知秋手里求购《铁线拳》拳谱,自然也不想有外人在场。
好巧不巧,女工转身剎那,月光突然被一层云翳吞没。
女工感觉后颈撞上一团冰冷的物事,正欲抬头,就对上一张浮在夜色里的素麵——那脸比糊窗户的桑皮纸都还白上三分!
“啊啊啊啊!!!”
尖叫一声,当即眼皮翻白晕了过去。
咚!
油灯坠地的闷响后。
褚青石僵在原地,面前是两道人影:一道是瘫软的女工,另一道是一袭白衣,正用染著靛蓝的指尖拨弄油灯。
“林知秋?”
褚青石率先问道。
“嗯。”
林知秋一头鸦青的长髮似未裁的夜色,將她面容割裂成零星的五官,看不清全貌。
“为何不在院中?”
褚青石眉头紧蹙。
此人走路悄无声息,光从地上的脚印来看,显然跟在自己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
她就在后面跟著,听女工说自己坏话?还真是个怪人……
“净手。”
林知秋说话像含著冰片,不带丝丝情绪,看了眼地上王有武的尸体,又瞧了瞧褚青石,推开吱呀作响的竹扉:
“进院说吧,她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醒的。”
褚青石没有拒绝:“能问一下你和王有武是什么关係吗?”
“关係就是没有关係。”
咔噠、咔噠……林知秋打著火折,转瞬即逝的火光中她的脸庞忽明忽暗,给整个人蒙了一层神秘感。
“他师傅以前是我家看院的老僕,但他起了不起的心思。”
过了许久,
煤灯“噗”的吐出火舌,林知秋转身时,褚青石终於看清了她的全貌。
倒吊眉下镶著一对丹凤眼,但左颊酒窝却像被虫蛀的茧壳,坑坑洼洼,而右脸又颧骨突兀地支棱著
——这是繅丝厂女工的標准面相:常年蒸汽熏蒸的眼袋,被靛蓝染料腐蚀的指尖,以及髮丝间永远洗不净的蚕蛹腥气……
褚青石有些惊讶,隨即又释然。
也是,鸡窝里怎能飞出金凤凰,平民窟里当然生不出国色天香的美人。
这並不贬低和否认贫苦人家,而是客观因素下的必然,拿林知秋举例,就算她生得五官精致又如何?
女工十四个小时会让其没时间倒腾自己,长期睡眠不足又会导致皮肤失去弹性,蜡黄生出暗斑,而长期飢饿又会导致髮丝乾枯分叉……
所以……真要形容林知秋,那就只有一个瘦字。
嶙峋的锁骨支著空荡荡的衣领,瘦脱了相,跟自己的饿鬼胞妹『褚璇璣』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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