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能看到,被受制於无惨,行动难以自制时的自己,夺走性命的亡魂,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苟活於世。

更是从这无数冤魂中,看到了同样死在自己手里的丈夫和孩子的身影。

那是她永远无法回去的过去,也是她心底最深的痛与愧疚。

这让珠世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泛起一丝无比苦涩的弧度,心中充满了自我厌弃。

“像我这样,双手早已沾满无辜者鲜血,甚至……甚至在那段失控的岁月里,亲手害死自己至亲的罪人……一个早已嫁做人妇,心也早已隨他们一同死去的未亡人……有什么资格,去接受一份如此纯粹、如此炽热、不含一丝杂质的感情?”

“我这污秽的灵魂,怎配玷污他的真心?”

“往后的漫长岁月里……我究竟该怎么面对他……又该如何自处?”

显然,珠世並非真的对愈史郎毫无感觉。

就像愈史郎从零开始,一点一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赋予他新生与意义的珠世一样。

那数百年来,朝夕相伴、相依为命的岁月,早已將这份感情,潜移默化地融入了珠世生命的每一寸肌理。

可以说,两人之间的情感,已经超越了寻常的男女之情,成为了一种更为深刻、复杂的羈绊。

更別说,即便对於寿命短暂,从而更加珍惜身边人的普通人类来说,一份炽热真挚的感情,能够维持数十年的光阴而不褪色,甚至只是短短十数年间始终如一,都已经是相当弥足珍贵、值得歌颂的奇蹟!

而愈史郎,可是数百年如一日,一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珠世。

在这种情况下,別说开口回应了,哪怕珠世只是表达出默认的態度,都能立刻让两人的关係发生质变!

但那过於沉重的过去,像一道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珠世心中,让她望而却步。

她不知道,在自己终於摆脱了復仇这副沉重枷锁后,是否已经还清了罪孽,有资格放下过往的伤痛,投入新的感情,以便开始一段全新的,真正属於“珠世”自己的全新命运。

这份复杂的心绪,让她在面对愈史郎始终如一的默默守候时,变得格外微妙、慌乱和不知所措。

最终,珠世只能强装镇定,再次习惯性地选择了迴避。

只是这一回,珠世看起来,不再像以往那般风轻云淡。而是面色微微泛红之余,近乎狼狈地移开视线。逼迫自己將注意力,强行集中在眼前,这场喧囂热闹的宴会上。试图藉此,掩盖內心的惊涛骇浪。

可即便如此,对於一直都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珠世身上的愈史郎而言……

凭藉数百年来,对珠世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次呼吸频率的熟悉与了解,他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珠世方才,那短短一瞬间的失神、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以及那落荒而逃似的迴避。

他看出来了,珠世並非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慢慢平復自己迷茫、彷徨的內心。

所以,面对珠世这近乎本能的逃避,愈史郎並未像人世间常见的,求而不得者那般,感到失落或气馁。

恰恰相反,他那双总是盛满忠诚与爱慕的眼眸深处,反而因为珠世展露出的动摇和犹豫,难以抑制地浮现了几分隱秘的喜色,与更加坚定的决心。

毕竟,会展露出这副窘迫模样,就足以说明,自己这份长久以来的感情,终於不再是石沉大海,而是在珠世大人那冰封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真实的涟漪。

说明自己在她心中,已经占据了不可忽视的份量!

这对比过往漫长岁月里,无论他如何付出,都仿佛隔著一层无形壁垒,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绝望时光,境况已然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没关係,没关係……”

念及於此,稍稍收回几分目光,避免珠世感到不自在的愈史郎,悄然握紧拳头,在心中默默对自己加油打气。

“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在您完全做好准备,愿意接纳这份感情之前。我並不介意,再耐著性子,用更长的时间去等待。”

“无论还需要几十年、几百年……”

“只要能在您身边,对我而言,便是恩赐。』

自言自语呢喃间,愈史郎已然决定,用他近乎无限的时间,去等待她的心扉,真正为他敞开的那一天。

而在宴会现场的另一边,相较於珠世那边的微妙氛围,则上演著更为直白动人的一幕。

或许是因为,威胁世人千秋万代的恶鬼之灾,终於隨著无惨的伏诛而彻底终结。让自从母亲发生异变的那一夜起,就死死绷紧在不死川实弥心头的弦,终於得以完全鬆弛下来。

自打亲眼目睹无惨在金光下灰飞烟灭、无限城彻底崩塌的那一刻起,这位以暴躁易怒、作风凌厉著称的风柱,身上那股仿佛永远无法消散的戾气和尖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沉淀了下去。

在宴会期间,他甚至能勉强容忍身边那个他总看不顺眼的富冈义勇。

尤其是当对方一如既往、默不作声地將一个萩饼推到他面前时,实弥也只是习惯性地皱紧眉头,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嘖”声,一脸嫌弃地將碟子接到手中。

更是罕见地,没有对富冈义勇爆发出,诸如“谁要吃你这傢伙给的东西!”、“你说谁喜欢吃萩饼了啊——!!!”之类的低吼,脸上也並未浮现那標誌性的、仿佛要杀人的凶恶表情。

这细微的变化,让熟悉他作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其中,就有心思细腻的小天使炭治郎。

在像个老妈子似的,一边照顾禰豆子,一边时不时出言劝阻,平衡善逸和伊之助矛盾的同时,炭治郎也注意到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独自坐著的,时不时偷瞄实弥一眼,神情始终显得局促不安的不死川玄弥。

他能清晰地嗅到从玄弥身上传来的,那股混合著深切愧疚、长久以来的恐惧,以及对兄长深深眷恋和依赖的复杂气味。

更是凭藉过往时光中,渐渐深入的了解,明白这对兄弟之间,横亘著太多需要化解的东西。

於是,炭治郎在打了声招呼后,主动凑到玄弥身边。迎著玄弥稍显慌乱的目光注视,伸手轻拍了拍玄弥的肩膀,用他特有的、温暖而坚定的语气低声鼓励道:“去吧玄弥,如果你有什么想对实弥先生说的话,现在正是时候……你也看到了不是么?实弥先生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玄弥浑身一颤,双手紧张地绞著衣角,嘴唇囁嚅著,眼神怯懦地望自家兄长,那即便放鬆下来,依旧莫名充满压迫感,同时又有些孤寂的身影。

短暂沉默片刻后,他用力点点头,终於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气。

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又坚定,朝著实弥的方向挪去。

与此同时,实弥早在玄弥站起身……或者更加准確的说法,是在玄弥偷看他的第一眼时,就已经凭藉敏锐感知,留意到了玄弥的小动作。

当看到弟弟虽然依旧惧怕自己,但还是主动迈出步伐,正朝著自己缓慢靠近时,他端著酒杯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指节微微收紧,隨即又缓缓鬆开。

他没有立刻回应玄弥的示好,只是將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仿佛在藉此平復某种翻涌的情绪。

等到玄弥像走雷区似的,小心翼翼走到实弥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停了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復此刻的复杂情绪后,玄弥便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断断续续嘟噥著:“哥……哥哥……我……我对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对著他的实弥却忽然动了。

只见实弥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嚇得玄弥浑身一个激灵。后面所有道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长久以来,兄弟俩的每一次见面,都以兄长大发雷霆而告终,让玄弥在这一刻,近乎条件反射般,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缩起脖子。等待著预想中,哥哥那熟悉的,带著怒气的斥责,或是將他视作毫无关係的陌生人般,刺痛內心的彻底无视。

然而,预料中的风暴並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久违却无比熟悉的、带著几分酒气的温暖怀抱。

只见站起身走到玄弥身前的实弥,没有丝毫的犹豫,伸出自己的双臂。用一种异常坚定的力道,將眼前这个,早已成长得高大强壮,此刻在自己眼中看来,却依旧和儿时一样,显得无比委屈惹人怜的弟弟,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玄弥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因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身体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实弥感受著怀中弟弟僵硬的身体和细微的颤抖,心中最后一点,因过往经歷,而强迫自己戴上的虚偽面具,就此彻底摘除。

是啊,恶鬼已除,最大的威胁已然消失。

他终於不必再日夜担忧,加入鬼杀队的弟弟,会像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一样,稍不注意便意外惨死,彻底离自己而去。

更不必再为了逼迫玄弥,离开这个危险的领域,而刻意扮演一个冷酷无情、言语刻薄的兄长,將他贬低得一无是处。只盼著他能心灰意冷,主动退出鬼杀队,去当一个普通的凡人,平安顺遂地度过余生,追寻独属於“不死川玄弥”的人生与梦想。

想到这里,实弥的眼神彻底柔和了下来。

那是在母亲去世后,玄弥便再未见过的,属於哥哥的温柔。

隨后,实弥抬起布满老茧的手,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力道轻柔地抚摸著玄弥刺蝟般的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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