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狂沙吹古月(上)

叱罗邕被李崇一喝,顿时醒了神,也晓得是自己唐突肤浅了。

他本就还算机灵,一下子便想通了关节,於是说道:“下吏只管带自家亲兵在营中巡逻,勒令其余士卒不得出帐,否则当即格杀勿论。然后等著雨停天亮便是。”

李崇微微点了点头:“嗯,还算孺子可教。不过也不必亲力亲为,让手下人去做就行。”

“是!”叱罗邕领命转身就走。

“等等————把东西放下。”

李崇见叱罗邕忙不迭地逃出帐外,不由得嘆了口气。

方才自己怎也跟毛头小子似的,偏要把大扔给他!好端端一件紫貂大氅,沾了泥巴多可惜。

大雨下了半夜,直到翌日凌晨才渐渐停了。

李崇虽说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著。

一来是年纪大了,本就睡得不安稳。

二来还掛念著被叱罗邕身上的泥土弄脏的大,以及隔壁帐中財宝是否受损。

当然,雨一直没停,他也不免担心之后的战事—一毕竟,他还算是个合格的主帅。

听见雨停了,李崇乾脆独自披了件单衣,又挑了双隔水的麂皮靴穿上走到帐外。

此时天光渐晓,营中人影攒动,被雨水泡了一夜的士卒都在帐外,正收拾著湿透的衣物和从平城抢来的財物。

可见,昨夜叱罗邕的禁令能维持到现在,也算是大获成功了。

见营中乱成一团,李崇也不好多说什么。

士卒们忍寒挨饿了一整夜,营中木柴被浇透,一时没法生火做饭、晾晒衣物。

不让他们起来拾掇,难道要让他们泡在泥水里吗?

李崇正想著,便见几骑踏泥而来。

土地被泡得成了一片泥泞,马儿跑起来颇为艰难,好在几名骑手精於骑术,竟没摔下来。

借著微弱的天光,李崇认出是厙狄洛和高市贵等人,却不见叱罗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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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没听李崇的劝告,亲力亲为到处巡逻,雨停后实在撑不住惺忪的睡眼,便找了个相对乾净的地方歇息去了。

“稟大都督,营盘各处无碍。粮仓草料都在高处,完好无损。就是取水的溪水浑浊得很,木柴又湿透了没法烧水,属下准备带人去周边村落打井水来用。”

李崇满意点头,挥手让库狄洛等人退去忙自己的事,心情却又沉了沉:

连这些恆州的杂胡和土包子都知道,大雨过后得抓紧安顿军中事务,然而洛阳来的台军军官,却至今没个人影。

难道十七年前的钟离之战、十三年前的胸山之战,真把台军的精华都打光了不成!

又等了一会,终於有人来,却是请他移回旧营的。

原来前日首攻大白登山后,为方便挖掘隔绝怀荒军的深沟,官军大营往山脚前移了数里。

昨夜一场大雨,白登山上的雨水匯聚而下,堵在新营中,以致泥泞不堪。

为首的台军军官稟告说,他们刚派人察看,因为旧营在一处高地上,昨夜没怎么受淹,地面乾燥些,也更靠近乾净的水源,不如全军拔营。

李崇心知他们的小算盘,问道:“此事再议。深沟如何?白登山上又如何了?”

“稟大都督,昨夜大雨加山洪,深沟都被灌满了水。末將瞧著,饶是怀荒贼会飞也飞不过来。刚刚恆州兵四出取水去了,离得近的也有好几里,若是回旧营,自可不必这么麻烦。”

“蠢货!”

见台军军官还是油盐不进,李崇积攒已久的怒气腾地就发作了:“旧营围山而立,除了中军帐在高处,大多还不是在平地?山洪下来,怎可能比新营干燥?別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是想把缴获的布匹绸缎运过去晾晒!”

见李崇发怒,几名军官登时双手撑地跪了下去,全无半点武人骨气,言语间却隱隱带刺,不肯退让:“大都督明察秋毫。可当兵打仗,不就为了缴获和赏赐吗?非是我等贪鄙,实在是怕士卒失望、军心不稳。我等蒙大都督收留,岂敢因私废公?

昨夜大伙忍飢挨饿半宿,又惦记著帐中財物,如今已是议论纷纷,不是我等能控制得住的!”

这下轮到李崇骑虎难下。他真想大喝一句“別以为我不会行军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些人本就不是他的嫡系,还是平城分赃的一份子。他若真下令斩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敢顶撞上官的台军,怕是还得自己动手。

可话已说到这份上,他怎甘心退让?

呜——呜—

就在李崇和几名台军军官僵持时,不远处突然响起绵长慑人的號角声,震得耳膜生疼。

军官们下意识都以为是自家士卒发疯吹號闹事,立马起身朝声音来处望去,却听得那边人群中响起一阵杂乱恐慌的呼喊,继而整个大营开始躁动沸腾:“贼!怀荒贼杀来了!”

李崇又惊又怒,一把揪住一名军官的髮髻怒喝:“怀荒贼定是早就在营外埋伏,等雨停发难!你不是说刚去北面深沟察看过吗!”

“大都督恕罪,末將实在不知啊!”

“蠢货!快滚去整飭本军、坚守营柵,等打退贼子再找你算帐!”

时间回到昨日傍晚,大白登山站在山上往西望去,天空仿佛裂开了。遥远的天边压来一团铁锈色的云,边缘泛著青灰,宛若一只巨兽拱起脊背,蓄势待发。

刚才还浸在橙红暮色中的云霞,此刻正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撕扯成絮状碎片。风也转凉,像一盆冷水突然从脊梁骨浇下来,让人汗毛倒竖。

松林也开始躁动。

起初是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潜行的队伍躡脚小跑。

过了一会,整片山上的树林突然“哗”地翻起浪来,树冠朝东南方向倾倒,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乐举在木兰的搀扶下勉强穿上盔甲,拄著长枪立在眾人面前,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闻到一股铁器生锈的味道。

“已经没法受招安了,如今咱们山穷水尽。今夜无论老幼,但凡能拉弓、能舞刀的,都隨我一战。纵使前面是悬崖万丈,跳下去九死一生。

不跳,就只能等著官军踩著我们的尸骨,將妻子儿女掳掠为奴!

恳求诸位叔伯兄弟,最后再跟我乐大冲一次!”

慕容武第一个振臂高呼:“总归不过一死,大郎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干!”

“东麓丘洛拔那边怎么办?”贺赖悦问道。

“老丘带了几人去元渊军中接应二郎,如今也顾不上了。把东麓的人手都带过来,一个不留。此战败了,便是我等末日,他们留在那儿也没意义。”

“遵命!”

贺赖悦身后的屈突陵走出队列问道:“司马,今夜就要夜袭吗?我看这天气,极可能要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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