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其财、破其党、强其干!

效法推恩令!

这与他连日来苦思冥想,最终得出的结论,几乎不谋而合!

毕自严,果然是能臣!

“讲!”皇帝只说了一个字,却充满了力量。

“遵旨!”毕自严定了定神,目光重新落回到自己的小本子上,那上面,一个全新的南方版图已然成型。

“臣以为,可立‘中都行省’,以凤阳府为省会!”

“其辖区,可囊括凤阳府、庐州府、安庆府三地。此三府,皆在江北。其定位,当为‘江淮屏障,龙兴之地’!凤阳府,乃我大明龙兴之所,太祖皇陵所在,地位尊崇。庐州、安庆二府,民风淳朴彪悍,乃江北抵御流寇南下之绝对要冲。

将此三地单独设省,以凤阳为省会,既有尊崇祖陵、昭示正统之意,又能使此新省专心于江淮防务与粮食生产,成为南京在北面的第一道战略缓冲区,使其不再为江南繁华所累。其名,以‘中都’为号,既有历史传承,又凸显了其政治地位的特殊性,名正而言顺!”

皇帝一边听,一边也拿起了御案上的炭笔,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将“中都行省”与毕自严所言的辖区、定位,一一记下。

“其二,”毕自严的声音愈发沉稳,“可立‘江南行省’,以苏州府为省会!”

“其辖区,当囊括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此四府,乃整个大明财税精华所在!丝绸、布、海贸、百工技艺,无不冠绝天下。

此新省之定位,便是‘天下财源,工商核心’!以苏州为省会,朝廷便可派驻最得力之重臣,设立行省衙门,直接管理商税、关税、海税,将这天下第一的‘钱袋子’,牢牢攥在我皇手中!

更要紧的是,将东林党、复社之发源地,尽数圈于一省之内,便于朝廷监管,防止其党羽势力向外蔓延渗透。其名,以‘江南’为号,盖因此二字,自古便是富庶之代名词,直指其核心经济地位,天下人一望便知其意!”

“其三,”毕自严翻过一页纸,“可立‘江淮行省’,以扬州府为省会!”

“其辖区,可包括扬州府、淮安府,再将原属南直隶、现为散州的徐州划入。此地之定位,应为‘漕运枢纽,盐业命脉’!扬州与淮安,是大运河与两淮盐场的中心所在。

将其单独设省,并以陛下此次巡幸驻跸过的扬州为省会,其意再明确不过——就是要将漕运与盐政这两大国家经济命脉,从那错综复杂的江南士绅网络中,彻底剥离出来,由朝廷垂直管理!

漕运总督府与两淮巡盐御史衙门,可与行省衙门协同办公,一地三衙,既可专司其职,又可互为监督,再难容宵小之辈上下其手。其名,以‘江淮’为号,清晰地界定了其地理范围与核心功能,便是掌控江淮之间的漕与盐!”

说到这里,毕自严已经将原南直隶的大部分地区,划分得清清楚楚。

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关键的,也是最敏感的部分还未到来——应天府,南京城,该当如何?

毕自严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整个方案中,最为大胆的一环。

“最后,亦是最要紧的一环——改‘应天府’为‘南京’,设为大明‘行在’,或称‘留都’,自此,南京不再作为任何行省的治所!”

“其辖区,可缩减为南京城及其近畿州县,再将太平府、宁国府、池州府、徽州府,这四府之地划入管辖。其定位,当为‘京畿重地,帝王之州’!

南京,自此不再是南直隶的省会,而是与北京顺天府同级的‘京师’!其行政体系亦当效仿顺天府,设‘南京府尹’一职,官阶高授,可至正三品,高于寻常知府,不归任何行省节制,直接对陛下负责!”

“而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四府,或可由南京府尹直接节制,或可另设一位‘徽宁池太巡抚’,专司其事,亦是直接向陛下,向朝廷中枢汇报!

如此一来,既保证了南京作为留都的尊崇地位,更将那富甲天下、盘根错节的徽商,以及盛产兵源的池州、宁国之地,牢牢地控制在了天子脚下!此法,是为恢复汉唐宋之‘京尹’制度,意在强化南京对皇权之政治向心力,而非助长其仗经济而生之离心力!”

话音落下,毕自严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身体微微一晃,他下意识地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声响,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毕自严这套详尽狠辣又环环相扣的方案,震得心神俱裂!

一分为四!

以祖陵立中都,以财源立江南,以漕盐立江淮,以京畿控南京!

不仅仅是简单的拆分,更是根据每个区域的核心功能进行了精准的重组与定位!

每一处改划,便如庖丁解牛,其刀锋所向,无不精准地循其经络切其中枢——财权、党争、漕运、盐政、兵源……

这哪里是拆分,这分明就是将一头猛虎活生生地肢解,剔其骨,抽其筋,扒其皮,使其再无半分反噬之力!

而一旁,孙传庭、洪承畴等几位年轻的官员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看向毕自严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敬畏。

但更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主座上的皇帝,以及这两位老臣与皇帝之间互动的细节。

他们看得分明,皇帝一边听,一边竟也拿着那根神奇的“炭笔”在自己的小本子上一一记录,时而点头,时而沉思,仿佛毕自严所言,正在与他心中的蓝图,一笔一划地进行着印证与重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这个道理,他们这些读圣贤书出身的人,自然都懂。

但他们从未想过,君臣议事,尤其是商议这等改天换地的大策,竟能以如此高效,直观的方式进行!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虚言套话,只有直指核心的问题和条分缕析的方案。

而那小小的炭笔和本子,便是承载这一切经天纬地之策的最佳载体!

几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今夜回去,便立刻遣人去寻这种柳木所制的炭笔,去寻最好的宣纸,也要制成这样的小本子,日后随身携带!

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天子带给大明的不仅仅是铁腕新政,更是一种迥异于传统士大夫的格物之法与经略之术!

而他们若想跟上这位帝王的脚步,在这即将到来的大时代中建功立业,就必须首先从这些最基本的“器”开始,学会像皇帝一样去思考,去记录,去谋划!

此刻,皇帝已放下炭笔。

他看着自己本子上那份已初具雏形的“拆分南直隶草案”,又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毕自严,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孟侯,辛苦了。”皇帝缓缓说道,“你这番策论,已得其骨,甚好。”

“已得其骨”,既是极高的肯定,也暗含着一丝未尽之意。

毕自严何等人物,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自己的方案虽好,却终究只是骨架,而真正的血肉与神魂,尚在天子心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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