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洪武帝很碎嘴
第115章 洪武帝很碎嘴
七月流火。
转眼酷暑已过,已经是金桂飘香,秋风送凉的季节。
京城。
燕王就藩前的府邸。
自从燕王回来后,已经修葺过一次,现在已经焕然一新。
红脸矮胖的袁三管家站在马厩外,焦躁地踱著步子。
燕王来京后,一匹心爱的战马病了,吃喝都少了很多,还偶尔有腹泻。
燕王抵京三天,请了三天的兽医。
却都没有治好。
灌各种药汤子,用艾草熏的马直打喷嚏,针灸,甚至泡温泉浴的招呼都用上了。
战马不仅不见好转,病情似乎还在加重。
袁三管家有些上火,他心內如焚,简直比病马还难受。
燕王去了应天府就藩,没有带他先去,而是將他留在老宅子看家护院。
平时这里就冷冷清清的,院子里经常停了一群麻雀。
跟著去应天府的奴僕,很多都威风起来了,亲属跟著贩卖草原的牛羊、皮货,个个肥的流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反观自己,只能在京城吃一点点好处,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个叫子。
被“拋弃”的管家,在京城也没什么地位,在管家圈子,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
从过去受人尊重的、热络的“袁管家”,变成了冷淡的一句“老袁”。
自己像个睁眼瞎,京城的很多大事都不清楚。
王爷这次回京,明显也冷淡多了。
袁三管家担心,再拖延下去,自己这个边缘的“三管家”也要换人了。
这次燕王的爱马病了就是一次机会。
如果自己请人给治好了,说不定燕王心情一好,这次返回北方就將自己带上了。
可是。
事与愿违,请来的兽医都是无能之辈。
竟然全都治不好。
今天太僕寺派来了“最好的兽医”,袁三管家心中祈求满天神佛,这个是行的。
~
卫博士穿著一身旧袍,在僕人的带领下进了燕王府的角门,一路去了马厩。
袁三管家已经在马厩外等候。
卫博士上前拱手施礼:“在下太僕寺卫士方拜见三管家。”
袁三管家只是倨傲地点点头,虽然他是奴僕,卫士方是官。
但他是燕王府的,三管家!
袁三管家呵呵笑道:“老卫啊,太僕寺的官员都说了,你是太僕寺最好的兽医博士。王爷的这匹爱马就靠您了!”
卫博士心里一跳,这句话看似恭维,其实大帽子下面藏著刀子呢。
搁在往常,他可能听不出来,在经歷了辞职之后的人情冷暖,他早就看清了世相。
卫博士淡然一笑,拱手道:“三管家,在下医术也就一般的水准,可不敢说最好”。”
袁三管家打了个哈哈:“咱们先去看马。”
心里却有些失落,来了一个滑头,不好忽悠。
眾人一起进了马厩,一路上战马都警惕看著他们,偶尔打个响鼻。
看著一匹匹精装的战马,卫博士馋的口水直流。
隨便一匹拉出去都是上百贯、上千贯的价格。
袁三管家將他引到一个马棚前:“卫博士,就是这里了。”
战马骨架高大,十分雄壮,除了肚子有些大,卫士方询问道:“三管家,战马是什么症状?”
“吃的少了,偶尔有点腹泻。”
“就这一个问题?”
“是的,卫博士。”
卫士方凑近看了看,战马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其他任何举动。
吃的少了,可能和活动的少有关,但也有可能是病了。
卫博士仔细检查了一遍,心中大概断定了什么病,心里就凉了半截,这马自己救不了,或者说自己不敢救,没有必然治癒的把握。
卫博士退出马厩,拱手施礼,惭愧地说道:“三管家,在下无能,不知该如何入手。”
袁三管家急了:“老卫,你什么意思?你都没开方子,怎么就知道治不了?”
卫博士连连拱手道歉。
袁三管家的红脸膛阴了下来,怒道:“开个方子!能治好,诊金奉上;治不好咱也不麻烦你了!”
卫博士哪肯开方子,治不好的病,直接退掉,大不了挨几句讽刺,甚至被骂一顿。
但是开了方子,那马病是否和方子有关?
那就说不清楚了!
纯属惹祸上身!
卫士方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当即再次拱手道:“在下医术太浅,请王府另请高明!”
袁三管家冷哼一声:“老卫,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燕王府!这可是燕王的马!”
卫博士苦笑道:“在下是奉命前来,但是在下医术不精,治不了。三管家,这也不犯法吧?”
袁三管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好问道:“卫博士,还认识其他的兽医吗?给老奴推荐一二?老奴久居应天府,对京城的人和事都不熟悉了。”
卫博士想起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当即回道:“在下认识的都是太僕寺的兽医,管家如果要请,和太僕寺打个招呼即可。”
老师肯定能治,但是即便老师不参加乡试,他也不准备推荐给燕王府。
袁三管家如此囂张跋扈,將老师推荐过来,那是害了老师。
袁三管家嘆了口气:“好吧,咱送您出府!”
卫博士看他脸色阴沉,连道不敢,拱手道別,然后快步向王府外走去。
权贵的家丁多有囂张跋扈之徒,眼前的袁三管家就不是善茬,他担心走慢了被报復。
拎著医疗袋,他走的飞快。
袁三管家冲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迅速跑走了。
他则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
很快衝出来三四个拎著哨棒的壮仆。
袁三管家狞笑道:“卫博士,老奴送你出去!”
卫博士急忙摆手:“三管家客气了,在下自己出府就可以了。”
袁三管家狞笑道:“送?!”
他指著卫博士喝道:“乱棍打將出去!”
卫博士立刻拎著医疗袋撒腿就跑,壮仆们拎著哨棒就追了上来。
卫博士虽然极力奔跑了,可是哪跑的过一群壮汉。
很快他被追上,哨棒落在身上,打的他不断惨叫。
但是为了活命,他还是拼命朝外跑。
砸翻在地,就一咕嚕爬起来,忍著痛一路狂奔。
医疗袋丟了,就双手抱头;
头髮散乱了下来,也顾不上挽起来;
袍子跌的都是泥土,更是不能在乎;
看著卫士方的惨叫、狼狈,袁三管家狞笑道:“要不是太僕寺的名头,今天就让你家人给你送河灯!”
——
卫士方终於衝出角门,最后一棍子砸在他的后背,脚绊在了高高的门槛上,摔到门外,在地上滚了几滚。
壮仆们也住了手,转身回去了。
卫博士强忍著痛,缓缓起身,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
燕王府后堂。
一个红脸的胖子正在侍女的伺候下穿上玄色长衣,双肩绣著龙纹。
袁三管家进来稟报:“殿下,太僕寺来的兽医博士也治不了。
朱棣看著镜子,像没有听见一般,良久没有说话。
上午陪著父皇祭祖,他现在很累,不想说话,更不想搭理办差不力的狗奴才。
袁三管家躬身站在门外,心一阵狂跳,额头大汗淋漓。
那是王爷的爱马,不知道王爷会如何发火。
会不会现在就革职换人?
朱棣穿好了礼服,戴上九旒冕冠,侍女上前帮忙系上革带,掛好玉佩、綬。
今天是七月十五。
礼部的官员都在前殿恭候,朱棣要再次出门,代表父皇、太子哥哥去祭厉,就是祭祀孤魂野鬼。
出了屋子,看著低头哈腰的袁三管家,朱棣心里一阵烦躁,冷哼了一声:“都是废物!”
他心爱的一匹骏马病了,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其他什么病症。
可是来京城三天了,请了很多兽医都束手无策。
这让朱棣异常地恼火。
袁三管家嚇得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断磕头求饶:“奴才无能!请王爷责罚!”
朱棣有些烦躁地看了他一眼:“拿著本王的名帖,去找个像样的名医!”
!!!
王爷给了名帖?!
袁三管家精神为之一振!
王爷的名帖不是隨便给的,准许拿名帖办事的,都是王爷亲信中的亲信。
王爷心中是有自己的!
袁三管家激动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王爷放心,奴才一定找来名医,治好马儿!”
朱棣早已经大步走远了。
袁三管家猛磕几个头,直到燕王走远了,他才站起身,长吁一口气,擦去额头的冷汗。
趁著王爷还记得老奴,必须將马给治好了!
爭取这次能和王爷一起返回京城。
~
咸阳宫。
朱標刚用过午膳,在寢殿斜靠著软枕休息。
朱元璋从外面进来了。
朱標急忙撩开被子,下地迎接,”父皇,这是祭祖回来的?”
朱元璋有些疲惫地点点头:“回来了。来杯茶。”
从早晨就出门,一直折腾到现在,繁杂的礼节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朱標急忙吩咐下去。
朱元璋將他劝上床躺著,自己坐在床榻前,“许生提的医案,御医都討论过了?咱刚看到结果了。”
朱標来了精神:“父皇,在家的御医都来了,一个上午,每个人都来把了脉,听了心跳。最后在大殿里討论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才定下的方案。”
朱元璋微微頷首:“很好。一天三次的药,改为晚上一次。只要不影响康復,药能少吃,肯定还是要少吃的。”
朱標趁他心情好,谈起了朝政:“父皇,户部的秋收统计该准备了,儿子今天下午想召集户部的主官问一问”
o
朱元璋喝了一口茶,看著他问道:“標儿,上午看了多长时间的奏疏?”
“父皇放心,不到一个时辰。”朱標笑道。
“好!”朱元璋很满意,“下午召集重臣议事,时间也要控制。”
“儿子知道,只有半个时辰!”朱標苦笑道,“大臣比儿子还注意时间,时间到了他们就要告退,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怒道:“是咱要求的!你最近处理朝政的时间总是超时!”
朱標急忙表示:“儿子会注意的。”
朱元璋哼了一声:“他们敢超时,咱一定罚他们!”
朱標连忙安慰道:“父皇不用担心,大臣们都很守时,儿子也一定注意。”
朱元璋嘆了口气,耐心地劝道:“你的身体才刚有起色,终於不再出什么波折了,你就听许生的,休养为主,朝政为辅。”
“许生怎么说的?现在朝政就是给你解闷的。”
“等你身体彻底痊癒了,朝政堆积如山,你点灯熬油都看不完。”
“咱早就看腻了,一天忙下来,腰酸背疼的!”
“你好好养身子骨,彻底痊癒了,就帮咱分担一些。”
“你別刚好就折腾,折腾坏了再躺下,这样如此往復,铁打的身子也被糟践坏了。”
“標儿,————”
老父亲嘮叨起来也是长篇大论,没完没了,朱標完全插不上话。
尤其是朱標恢復处理朝政以来,老父亲几乎隔三差五就要来嘮叨一番,劝他守时,劝他节制。
朱標学乖了,不再解释、辩解,每次都不断点头:“父亲说的是!”
“儿子记住了!”
“肯定要注意的!”
“...
“”
因为解释越多,父皇说的越多,一定要將他批驳倒了父皇才会罢休。
一来二去,朱標长了记性。
趁著老父亲接茶水的空档,朱標急忙转移话题:“父皇,再过一个时辰,四弟该去祭厉了吧?”
今天官方、民间都要祭祀厉鬼,晚上要放河灯,京城今日也不再宵禁。
朱標身体不適,是不久前来京的燕王朱棣奉旨主祭。
朱元璋点点头:“应该是的,礼部的官员陪咱祭了祖,之后就去老四的府上了。”
接著,他又將话题转了回来:“標儿,今晚放河灯,你別去了。”
朱標的脸苦了下来,本来都筹划好今晚怎么去玩了。
“父皇,放河灯时间不长的————”
朱元璋这次没发火,却语重心长地说道:“標儿,今晚鬼门开啊!你身子骨弱,等明年吧!”
“明年的中元节隨便你玩,祭祖、祭厉都归你!”
“但是!今晚!你擦黑就別出门了。”
朱標知道父亲的担忧,只好放下玩心,懂事地点点头:“好的,父皇。”
虽然读书人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对未知还要有敬畏之心。
朱標决定今晚老老实实留在咸阳宫,免得父皇忧心。
老父亲和中年好大儿顺利达成了协议。
~
內官前来稟报:“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来请安了。”
“请她进来吧。”朱元璋回道。
吕氏没带东宫的妃子和孩子,只身一人带著贴身的嬤嬤、宫女来了。
先是给公公请了安,又问候了太子。
朱元璋起身告辞,临走了不忘耳提面命:“標儿,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养生息!”
“父皇放心,儿子省得!”
“许生怎么和你说的,身体是处理朝政的本钱!这句话多有道理!”
“儿子一定谨守时间,注意休息。”
“大臣再拖延,咱就惩罚他们!”
“父皇放心,他们敢拖延时间,儿子不理会的。”
“標儿————”
“父皇!”朱標要崩溃了,今天老父亲很碎嘴啊!
朱元璋捻著鬍子呵呵笑了,“標儿,来日方长!”
最后丟下一句告诫,朱元璋终於走了。
儿子工作起来就很忘我,朱元璋不得不一次一次苦口婆心地叮嘱。
~
吕氏跟著送出宫殿,看著公公没了身影,才又回了寢殿。
一阵香风袭来,她已经坐在了朱標的身旁,轻笑道:“最近太拼了,被父皇说了吧?”
朱標挠挠头,笑道:“好一顿嘮叨啊!”
吕氏捂著嘴吃吃地笑了。
谁能想到,陛下嘮叨起来也是没完没了,让太子头大如斗。
朱標一摊手,辩解道:“我已经很注意了,基本上没超时!”
吕氏白了他一眼:“基本”?没超时?许生、院判都告到陛下那里了,还有黄编修,都要求限制你处理朝政的时间。”
“嗨!”朱標有些无奈地摆摆手,“他们啊,就是小题大做!我好著呢!”
他握拳展示了右臂的肌肉,得意地说道:“看!当年咱抡刀子,那也是泼水不进呢!”
吕氏娇笑著,抱著他的胳膊吃吃地笑:“好啦!知道你厉害!”
朱標有些鬱闷地抱怨道:“这下好了,父皇要限制我每天看的奏疏的数量。”
吕氏握著他的手,靠在他的身上低声道:“限制的好!”
见朱標有些闷闷不乐,吕氏柔声劝道:“许生不是说了吗,等到了冬天你的身体就会更好,到时候可以延长一些时间,甚至晚上都可以。”
朱標有点孩子气地怒道:“这小子!时间上盯的太紧,这次我一个月不让他入宫!”
“是呀,都乡试了,让他好好复习吧。”吕氏笑道,“炆儿、熥儿都復学了,他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子澄说了,他考中希望很大。”朱標说道。
“希望他一举高中呀!”吕氏剥了一个橘子,亲手餵他。
~
“今晚你们放河灯?”朱標有些嚮往,“去年因为忙,没能和你们一起。”
“是呀!”吕氏笑道,“夫君,晚上一起来?让炆儿、熥儿轮流推著你。”
朱標心里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父皇刚才说了,天黑之后不要出门了。你带著孩子们去吧。
吕氏轻轻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今夜鬼开门,你是不能出门的!是妾身忘记了。幸好有父皇提点!”
吕氏在他身边腻歪著,陪著他说了一会儿话。
终於,她抬起头看看殿门,疑惑道:“夫君,今天中午的药汤呢?为何还没送进来?”
朱標的笑容顿时绽开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的药汤从一天三次,改成一天一次了。”
吕氏坐直了身子,惊喜拍著小手道:“夫君,这真是太好了!”
是药三分毒,可以少喝一点自然是好的。
並且药汤减少了六成,说明经过不间断地固本培元,太子的身体已经初见成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