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好奇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呀?奴家一点都没说过?”

朱標解释道:“今天上午,在医院的御医几乎都来了,作了一次会诊。同意了许生的方案,將一天三次的药,减为晚上一次。”

“父皇刚才同意了,”朱標笑道,“酉末吃了,之后就睡觉。”

吕氏点头如鸡啄米:“恭喜夫君!这说明你恢復的很好了。”

吕氏餵完了橘子,擦了擦手又问道:“夫君,你心悸的问题许生他们怎么说?他去乡试了,中间要是心悸怎么办?”

朱標笑道:“还有院使、院判呢,他们也是神医。”

吕氏嘆了口气:“过去是,但是在许生的光芒下,他们就不那么“神”了。”

朱標解释道:“许生留了东西的。他准备了几帖膏药,我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帖上一帖。父皇看过药方,已经同意了。”

~

吕氏坐了小半个时辰,正准备起身告辞,外面传来凌乱、沉重的脚步声。

吕氏笑道:“炆儿、熥儿放学了。”

话音刚落,朱充炆兄弟就进来了,齐齐给太子、太子妃请安。

太子询问了他们上午的课程,又简单考校了几个问题。

吕氏起身告辞:“夫君安歇,奴家回去给孩子们准备午膳。他们肯定都饿坏了。”

朱標笑道:“在这吃吧。”

吕氏摆摆手,“夫君马上要午睡了,別让他们吵你了。让他们去景阳宫简单吃一些,晚膳后再过来吧。”

朱標点头同意了。

吕氏起身走了,两个儿子跟著送出寢殿。

朱允炆叫道:“母亲,文思豆腐,松鼠鱖鱼!”

朱允通也连连点头:“松鼠鱖鱼,很久没吃了。”

吕氏笑道:“你们隔三岔五就吃,不腻吗?”

兄弟俩齐齐摇头:“不腻!”

“好!让御膳房给你们做!”吕氏笑呵呵地走了。

太子困意上涌,隨口问道:“许生还没走?”

许克生今天出宫,就该去准备乡试了。

可是朱標一直没等他来辞行。

朱允通回身道:“父王,儿子刚才看到他在和戴院判检查药材,正在熬製膏药。”

“去请他来。”朱標吩咐道,“戴院判也请来吧。”

~

许克生、戴思恭很快联袂进来了:“老臣(晚生)恭请殿下安!”

朱標吩咐道:“许生,准备出宫吧!你去安心去考试,这一个月你別进宫,本宫好著呢。”

自从开了食慾之后,他的恢復虽然依旧是缓慢的,但是一直向好。

许克生抬头看了一眼,太子眼睛清亮,再也不是暑天的浑浊不堪。

现在精神也好了很多,不復暑天的萎靡和困顿。

过去每天都睡不够,现在虽然要午睡,晚上早早就困,但是白天的精神基本有保障了。

如果不是脸色苍白,出门要藉助许氏轮椅,任谁也看不出太子是病人,一个月前曾是病危的重症病人。

许克生劝道:“殿下,处理朝政的时间————

不等他说完,朱標已经认真地回道:“本宫克制,必须克制,至多半个时辰就休息一次,內官会不断提醒咱的。”

许克生:

抢答也没有用,你得严格执行啊!

太子一旦接手朝政,就忙的忘乎所以,根本停不下来。

许克生已经去洪武帝那告了几次状。

戴思恭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想多干都难了,陛下刚才下了旨意,每天送的奏疏,不许超过五十本。並且,据老臣所知,仅限於户部、吏部、兵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的奏疏。”

朱標无奈地挑挑眉毛,嘆了一口气道:“好吧!”

许克生开心地笑了,有洪武帝在控制,就可以放心地出宫了。

~

值班的御医、內官一起送来熬製好的膏药,请许克生检查。

许克生拿起竹籤挑起一点,凑近鼻子仔细嗅了嗅,然后丟下竹籤:“熬製的很好!”

御医又拿出一叠狗皮,全都是精心製作的黑狗皮。

许克生接过去一一查看,一共九张,每一张的做工都很精良。

戴思恭在一旁解释道:“殿下,启明將膏药的配方作了微调,去了两味霸道的药物,主打一个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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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克生解释道:“殿下,这一共是九张膏药,您心悸的时候就在后背贴一张。等晚生考了乡试,估计这些还有剩。”

朱允通在一旁疑惑道:“许相公,为何不多炮製一些?”

“三殿下,药性是隨著时间减弱的,这九张就是极限了。”

“明白了,是我鲁钝了。”

“三殿下如此自谦,让在下如何自处?”许克生笑道。

朱標笑著问道:“两位今晚都如何安排?”

戴思恭笑道:“老臣要陪小孙儿去放河灯。”

许克生则回道:“晚生就在自家码头放了河灯,同窗说是晚上要来,一起去看灯。”

朱允炆则回道:“母妃说带儿子们去后湖放荷灯。”

后湖,其实就是玄武湖。

但“玄武”是龙的儿子,洪武帝忌讳臥榻之侧竟然蛰伏龙的血脉,於是给改的名字。

中元节,皇家放的荷灯就是在后湖。

朱標微微頷首:“今晚人肯定不会少了,各位都注意安全吧,不要去深水码头放灯,黑灯瞎火的、人跡罕至的地方万万別去。”

这句话更像是在交代许克生。

戴思恭岁数大了,不会带著孩子乱跑。

朱允熥兄弟有母亲约束,有侍卫、宫人跟隨,后湖也属於皇室独占的湖泊。

“殿下,晚生记住了!”许克生躬身道。

朱標打了个哈欠:“都去忙吧,本宫要小睡片刻。”

看太子连连打著哈欠,许克生、戴思恭躬身告辞,到了太子午睡的时间。

朱標闭上眼睛,最后说道:“许生放心去考试,考完试咱们再见。黄编修这次不监考,你有问题隨时去请教他。”

~

许克生和戴思恭一起退了出来。

许克生没有急著走,而是去了公房,和戴思恭一起商量后续的用药和护理,主要就是微调药方。

每天三剂药改成了一剂药,用药的药量、药材都在酌情逐渐递减。

太子病情向好,戴思恭的情绪也明显好了,没有了上半年的泰山压顶般的重负,人都变得年轻了不少。

许克生捧起茶杯:“院判,晚上去北水关玩耍吗?”

北水关是放灯的好地方,灯会顺著水流在內河流淌,最后匯入大江。

皇室的灯造型精美,大小不一,有些也会顺著北水关流入城內河道,吸引百姓围观。

戴思恭急忙摆摆手:“那里肯定人山人海,老夫就不去了。就在家附近找条河,哄哄孩子罢了。”

许克生笑道:“我家就有码头,可以来我家?我家准备的河灯种类也多,不仅有荷灯,还有鱼儿灯,还有家畜家禽、飞禽走兽。”

戴思恭笑著婉拒了:“算了,不折腾了。哄孩子將灯放了,在家附近兜一圈子就回家。每年的中元节,哪个晚上不丟几个小孩?老夫不敢冒险的。”

许克生见他小心,只好作罢:“晚生也没打算走远。只是有同窗来信,约著一起出游。”

戴思恭笑道:“那必然是去北水关了,那里游人如织。”

两人正说著话,“老仙翁”王院使来了,许、戴急忙起身迎接。

看到许克生,王院使愣了一下:“启明,你在宫里?还没有回家?”

许克生疑惑道:“院使,有事情?”

“启明正准备走呢,刚去寢殿向殿下辞行。”戴思恭帮著解释了一句。

王院使笑道:“陛下赏赐你的药材终於凑齐了,今天太医院会给你送家去。”

许克生急忙拱手道谢:“让院使费心了!”

王院使摆摆手:“这是陛下给你的恩赏,老夫也不敢居功,老夫只是办差罢了,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老夫倒是歉意的很。”

王院使又客套了几句就告辞了:“老夫受邀去参加应天府的祭厉,先告辞了。”

许、戴一起送出了公房。

看著他仙气飘飘的背影走远了,许克生才回了公房。自从太子的病情稳定下来,王院使渐渐恢復了往日的精神气。

一个月前洪武帝赏赐的药材,因为有几味药材实在罕见,在太子的过问下,太医院终於给了。

戴思恭催促道:“启明,那你快点回去吧。大部分都是好东西,別出了差错!”

“晚生现在就走。”

许克生知道这批药材价值不菲,单靠自己赚钱不知猴年马月都买齐,关键有几样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戴思恭跟著送出咸阳宫:“启明,药材老夫都检查过的,完全没问题。不过毕竟都是贵重、罕见的药材,你收的时候最好关注一下分量,还要挑检几份。”

“有劳院判了!晚生届时一定小心一点。”

许克生在內官的引领下大步出宫。

这次送的药材是自己一年的用量。

洪武帝难得大方了一次,如果算是诊金,就极其丰厚了。

幸好有戴思恭从中督办,自己没有送礼,药材都如数给了。

~

天色乌云翻滚,不时遮住了太阳。

许克生的马车行走十分缓慢,因为街道上的人太多了。

放河灯是在夜晚,今晚没有宵禁。

虽然热闹在太阳落山之后,但是很多人已经走出家门,甚至不少京郊的人也进了城。

眾人喜气洋洋,呼朋引伴,没有一个是满脸悲戚的。

今天是死人的祭日,也是活人的节日。

许克生看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次江夏侯府的世子周驥来看病,当时临时僱佣了一个乞丐。

看身影正是那乞丐,破烂的衣服,晃晃悠悠地正向一旁的巷子走去。

许克生急忙跺跺车厢。

还欠了乞丐的工钱没给呢。

马车停了下来。

许克生下了马车,交代车夫道:“你回去吧,路上拥挤,我步行回去。”

许克生看准乞丐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兄台留步!”

乞丐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

肯定不是叫自己的。

大家都叫自己“臭叫子”、“烂乞丐”————

“前面那位兄台,留步!”

许克生想快一点,可是人太多了,许克生只能一边说“抱歉”,一边向前挤。

乞丐听到身后又有人叫了一声,有脚步声在靠近。

他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许克生冲他招手。

乞丐站住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上次被人叫“兄台”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也认出了眼前的人,上次给周驥世子看病的“神医”。

许克生快步过来,拿出五枚铜钱:“上次的工钱一直没结算,这是五文钱,请收下。”

乞丐有些不好意思了,“在下只是打了一桶水。”

许克生笑道:“那也耽误了兄台不少时间,不能让你白忙活。”

他丝毫没有嫌弃脏,抓住乞丐的左手,將钱放上道:“付出了,就该有回报。”

乞丐收了钱,叉手施礼:“谢相公赏赐!”

许克生拱手还礼:“兄台客气了!你应该得的。”

路过的行人,不断有人回头看看这一对奇怪的组合,一个衣衫整洁,是得体的布长袍,一个浑身污垢,衣衫破烂,可是他们竟然面带笑容,聊的很自然。

客套了几句,两人拱手作別。

许克生跟著西去的人流,朝家的方向走去。

许克生想到刚才的乞丐,礼节到位,谈吐也不俗,还有一身的好武功,不知道为何落魄如斯。

他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

过去盏茶的路程,许克生这次足足走了半炷香的时间。

幸好他回来的及时,刚到家放下医疗袋,送药材的车辆就来了。

满满一牛车的药材。

是杜御医亲自押车。

在他的坚持下,许克生隨机抽查了几袋,质量都是上佳。

杜御医笑道:“许相公,这可是戴院判一点一点盘查的。”

许克生早已经在东院清空了一间屋子作为药室。

里面放了吸潮的生石灰。

药材全部被搬了进来,临时放在货架上。

送走杜御医,许克生又一袋一袋检查了一番。

看药材也会上癮的,嗅著药香,看著难得一见的名贵药材,许克生十分投入,不时拿起一块,深深地闻了一口气。

自己的身体一直维持现状,但是也不能无限期拖延下去。

是该吃药了!

这批药来的很及时!

~

许克生回书房,点燃一炷檀香,拿出书本开始学习。

今天是七月十五,乡试第一天是八月九號,还有二十多天就考试了。

一炷香烧尽,许克生起身活动手脚。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许克生放下书,又是谁来了?

周三娘早晨送信来了,说晚上要来放灯,是她来了吗?

怎么只敲门,不说话?

“老师!”

外面终於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

是卫士方?!

许克生急忙快步出去。

刚打开院门,卫士方就滚落进来,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披头散髮,满身灰土,头被打破了几处,脸上不少血污,看上去十分狼狈。

许克生嚇了一跳:“卫博士?!”

许克生没有急著动他,急忙上前把脉,又全身大概检查了一遍。

许克生鬆了一口气,都是皮肉伤,没有断骨,更没有缺胳膊少腿。

只是鼻青脸肿的,右手腕也肿胀的厉害。

许克生搀扶他缓缓站起身,送到自己的臥室,放在床上躺下。

开了方子,许克生出门雇了帮閒去药店抓药:“让药店煎好了送来。”

~

许克生又拿来跌打损伤的药膏给卫士方涂抹。

卫士方虽然极力忍耐,依然疼的倒吸凉气,不断喊疼。

许克生好奇道:“你这是得罪了谁?下手挺重的。”

卫士方苦笑一声,又牵连了脸上的伤口,连连倒吸凉气,”燕王的骏马病了,让太僕寺派兽医去。”

“派你一个人去的?”许克生疑惑道。

“那群王八蛋,他们不敢去,就推给了学生一个人。学生在下面马场呢,都被叫了回来。嘶!这次被坑惨了。”

“燕王的马不好治?还是被你治坏了?”

“岂止是不好治!”卫士方忍著疼,解释道,“那匹马,学生怀疑就是肚里生了虫子,但是拖延太久,吃药肯定打不掉了。”

许克生分析道:“如果太严重,吃药反而会加重,因为拉不出来了,都堵在肠子里。”

卫士方满脸忧愁:“京城能治的,就老师您一个人了。这种病只能开刀將虫子取出来了。

许克生惊讶道:“燕王府知道我了?”

卫士方摇摇头:“学生没说。”

许克生微微頷首:“你做的对。”

他才不想和燕王有什么瓜葛,朱棣的马爱死不死。

卫士方却很担忧,“老师,京城兽医能数得上號的就这么几个,学生担心燕王迟早要找到你。

不如您去乡下躲避一段时间,也不影响复习。”

许克生问道:“那你为何挨打?”

“学生说治不了,袁三管家就指使僕人一顿乱棍將学生打出府,医疗袋都不知道丟哪里去了。”

“这————真无耻啊!”许克生摇头嘆息。

骏马病重不治就拿人出气,这些王八蛋!

“得亏老师提前布局啊!”卫士方眼含热泪。

“我?我————”

“要不是老师让学生重新穿上官衣,今天可能就被打死了。正好今夜鬼门开,学生就直接去了。”

卫士方的眼泪终於掉了下来。

“————”许克生相信他的话。

燕王府打死一个民间的兽医,压根不会掀起波澜。

卫士方喝了药汤。

许克生出门给雇了一辆牛车,將卫士方搀扶上车。

~

许克生看著牛车吱吱呀呀远去,心里也有些担忧,总感觉燕王府的人迟早会找上门来。

动手术风险太大了,基本上九死一生。

万一给治死了,自己可就说不清楚了。

燕王不比一般的勛贵,闹到御前,洪武帝肯定偏向他的儿子。

那时候,鬼知道朱棣会怎么报復?

许克生摘下了“医兽”的牌匾,拿进了院子。

又去了西院,特地叮嘱董桂道:“如果有求医的、有陌生人来找,就说我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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