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处,接站的人群熙熙攘攘,各种標识牌晃动著。
没有想像中穿著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迎接队伍,甚至没有任何一道审视的目光在安原政雄身上多做停留。
一切正常得......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心底不可抑制的泛起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庆幸。
安原政雄心中暗忖。
“看来......计划成功了?石川隆一的情报网,也並非无所不能,无孔不入?”
“他或许只注意到了那个招摇的车队,被我的替身吸引了过去?”
他一直满弓般紧绷的神经,终於得以稍稍放鬆了一些。
安原政雄顺利的,犹如一个真正无人关注的普通老年商务旅客般,隨著人流走出了东京站庞大的出口。
站在车站广场边缘,他伸手拦下了一辆隨处可见的计程车。
“去帝国酒店。”
安原政雄报出目的地。
司机点了点头,按下计程表。车辆匯入东京傍晚繁忙的车流之中。
数小时后。
当夜幕开始降临,城市华灯初上。
由替身乘坐的那支黑色车队,也浩浩荡荡的沿著东名高速公路,驶入了东京都內。
车队穿过繁华的街区,最终抵达了预定的目的地,文京区,古川一家总部前。
整个过程,与安原政雄的秘密抵达一样,没有遇到任何形式的迎接。
没有石川隆一的人出现,没有意料之中的拦截。
这反常,过分的平静,反倒让车队中的滨崎峻和冲丸三郎感到强烈疑惑和不安。
坐在黑色进口轿车后座的滨崎峻,眉头紧锁。
他看著窗外飞速掠过,光怪陆离的东京夜景,內心的疑虑越来越重。
滨崎峻压低声音,向身旁的冲丸三郎问道:“冲丸,你觉得......石川先生会不知道我们来了吗?”
冲丸三郎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异常肯定的回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上次我们那么隱秘,都被他精准拦截。这次我们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的进入东京,他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他瞎了聋了。”
“那他为什么...
”
滨崎峻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既然知道,为何毫无反应?
这不符合石川隆一前两次展现出的风格。
冲丸三郎沉默了一下,最终低声道:“或许......这就是他的回应。一种我们目前还无法完全理解的回应。又或者,他在用沉默,告诉我们一些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与难以驱散的忌惮。
石川隆一这种不按常理出牌,打破所有预期的行为,比直接动用暴力武力威慑,更让人感到心绪不寧,宛若一脚踏空,坠入迷雾。
车队最终稳稳的停在了古川一家总部前。
早已得到消息的古川一家组长森田达夫,带著组內一眾重要干部,早已在门口列队等候。
同样等候在此的,还有奉组长冈田一雄之命,暂时留在东京的山口组本部行动部部长足利悠马。
“滨崎部长!一路辛苦!”
森田达夫率先上前,满面春风的打著招呼,態度恭敬。
足利悠马也迈步上前,与滨崎峻简单致意。
可,他的目光却下意识的在车队中间那辆丰田世纪轿车以及周围的人群中快速搜寻著什么。
“滨崎,安原大哥呢?怎么没看到?”
滨崎峻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亲昵的挽住足利悠马的胳膊,將其稍稍拉离人群中心,凑到耳边,小声解释。
“足利部长,情况有些特殊。今天乘坐车队来的这位,是替身,是安原大哥安排的障眼法。”
“至於安原大哥本人另有安排,已经提前数小时,通过其他方式秘密抵达东京了。”
“此事属於最高机密,仅限於极少数人知晓,还请千万不要声张,配合我们演完这场戏。”
足利悠马闻言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虽然不太明白安原政雄如此大费周章的用意,但见滨崎峻神色严肃凝重,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再多问。
於是,一行人,前呼后拥著安原政雄的替身,走进了古川一家事务所內部。
场面看起来隆重而正常,宛然舍弟头安原政雄真的已经驾临。
夜幕彻底笼罩了东京。
千代田区。
帝国酒店。
642房间內。
安原政雄已经入住有一段时间了。
他洗去旅途的尘埃,换上了舒適的便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著一杯沏好的,香气氤氳的绿茶。
安原政雄看似悠閒的小口啜饮著,却不时瞥向安静无声的电话机,暴露了內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在等待滨崎峻的到来,也在潜意识里警惕著任何可能突然响起,来自未知號码的电话。
晚上九点左右。
房间的內线电话终於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安原政雄立马伸手拿起了听筒。
“莫西莫西?”
“先生,您好。这里是一楼前台。有一位姓滨崎的先生在大厅,说是与您有约,想见您。”
前台服务员礼貌周到的声音传来。
“让他上来吧。”
安原政雄言简意賅的回覆,隨即掛断了电话。
接著,他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走到房门后,身体侧立,谨慎的將眼睛贴近门上的猫眼,调整著角度,仔细的观察著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
走廊灯光柔和,铺著厚厚的地毯,寂静无声。
几分钟的等待,格外漫长。
终於,走廊尽头出现了电梯门开启的提示灯。
滨崎峻熟悉的身影从电梯厅走出,沿著走廊向这边走来。
安原政雄透过猫眼,死死盯著滨崎峻的身后,以及走廊两侧可能藏人的拐角o
他看得非常认真,观察著滨崎峻是否独自一人,身后有没有跟踪者。
直到滨崎峻走到房门前,抬手准备按门铃时。
安原政雄才快速打开房门,探出半个头和一只手臂,一把將滨崎峻迅速拉进房间。
“快进来!確认过了吗?没人跟踪吧?”
滨崎峻被拉得一个趔趄,闪身进入房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关上房门。
隨后,他摇了摇头道:“安原大哥,放心。我来的路上特意绕了几圈,换乘了两次计程车,观察了很久,很小心,应该没人跟踪。
安原政雄鬆了口气,但仍旧迅速將房门关上,反锁,又拉上了门內侧的安全链。
做完这一切。
安原政雄才转过身,示意滨崎峻到客厅沙发坐下。
两人刚落座。
安原政雄甚至没顾得上让滨崎峻喘口气,便身体微微前倾,迫不及待的的询问。
“怎么样?你们那边情况如何?路上,还有到达古川一家之后,石川隆...有派人去迎接吗?有任何异常的跡象吗?”
滨崎峻再次摇了摇头,脸上带著浓得化不开的困惑和不安。
“没有,安原大哥。这次非常奇怪,非常......安静。从我们车队进入东京都界,到一路行驶至文京区古川一家事务所楼下,全程没有任何石川隆一的人出现。”
听到这话,安原政雄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形成一个川字纹。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的用力摩挲著西裤的布料,显露出內心的不平静。
安原政雄沉思片刻,表情肃穆的缓缓开口。
“我这边的情况,也是一路顺利得出奇。从神户车站上车,到东京站下车,出站,乘坐计程车来这里,办理入住,直到现在......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人来接我,没有陌生的面孔尾隨,酒店內外,也没有任何被监视的跡象。一切,都顺利得像是普通的商务旅行。”
滨崎峻闻言脸上露出希冀,试探性的问道:“大哥,听您这么说......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们的计划,真的成功了?確实瞒过了石川隆一的情报网?”
“他可能真的只盯住了我所在的车队,被我们误导了?”
安原政雄想都不想,断然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恰恰相反!越是这种反常的平静,越让我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比直接看到石川隆一的人出现在面前,更让人不安!”
说著,他猛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开始在铺著厚地毯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步伐显得有些焦躁。
“以他前两次在我们身上展现出的,那种近乎鬼神莫测的情报能力来看,绝无可能对我们大规模,公开的集团式移动毫无察觉!”
“这不符合逻辑,也低估了他的能力!”
说到此处,安原政雄微微一顿:“他之所以按兵不动,至今没有任何表示,在我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对此事突然失去了兴趣,或者因为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改变了主意,不想再与我们进行这门生意合作。”
话音刚落,他便否定了这个推测。
“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微乎其微。这门生意是石川隆一主动提出,没理由轻易放弃。”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也是我认为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
安原政雄直视著滨崎峻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早已识破了我们的替身计划,甚至知道我已经秘密抵达东京!”
“他选择用这种沉默,告诉我们一件事。”
“他石川隆一在等待,耐心的等待我们自以为得计,沉浸在计划成功的窃喜之中后,再来轻描淡写的揭开这层面纱!”
听著安原政雄抽丝剥茧般的分析。
滨崎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著脊椎悄然爬升,瞬间席捲全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假如安远大哥所说为真,那么这种情况,比直接面对石川隆一的强势迎接,更加折磨人的神经,更能摧垮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明知石川隆一可能知道一切,却不知道何时会出手!
这种无形的持续心理压力,足以让最镇定的人逐渐感到焦虑和崩溃!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滨崎峻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乾涩和艰难。
他发现,在这种层面的博弈面前,自己过往的经验和勇武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等!”
安原政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重新坐回沙发,强迫自己靠向椅背,甚至闭上了眼睛。
但安原政雄放在扶手上,紧握的拳头,以及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却示了內心的波涛汹涌与极度不平静。
良久后,他骤然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以静制动,等他先出招!所有的小动作,在绝对的信息优势面前,都是可笑而徒劳。”
说著说著,安原政雄慢慢眯起眼睛。
“我倒要看看,这位神秘莫测的石川先生,接下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这个电话,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这个夜晚,对於下榻於帝国酒店642房间的安原政雄,以及陪伴在侧的滨崎峻而言,註定是焦虑与煎熬的漫漫长夜。
房间內灯火通明,两人却毫无睡意。
他们的耳朵时刻警惕著那部安静的电话机。
时间指向晚上十点。
石川隆一结束了在早稻田大学夜间法学部安排的课程。
他像许多普通的在职学生一样,与相熟的同学简单道別,收拾好书本笔记,隨著人流走出教学楼。
夜晚的校园路灯昏黄,空气中带著一抹凉意。
他在校门口拦下了一辆计程车,报出港区老宅的地址。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淌成一条条彩色的丝带。
十点半整,分秒不差。
当书房里那座造型古朴的座钟,敲响代表十点半的最后一声悠长钟鸣时。
书桌上那部黑色的老式转盘电话机,便准时的响了起来。
铃铃铃...
石川隆一正坐在书桌后,翻阅著一本厚重的法学专著。
听到铃声,他神色如常,从容的將书页合拢,不疾不徐的拿起了那部响个不停的电话听筒。
“莫西莫西,我是石川。
电话那头,略微停顿了半秒。
耀威猜那带著独特泰语口音,语调有些生硬的日语传出。
“石川先生,晚上好。我是颂堪。”
“嗯。”
石川隆一仅仅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鼻音,表示听到了。
紧接著,他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寒暄,没有询问对方近况,直接切入今晚通话的主题。
“颂堪先生,最近几天,收拾一下,搬到帝国酒店去住。”
电话那头的耀威猜显然愣住了。
这个指令来得突然而莫名其妙。
他出於对自己处境安全的考虑,也出於对未知安排的抗拒,不由本能的询问“石川警官,我......为什么突然要搬到帝国酒店?我现在住的地方.
”
话刚开了个头,还未及表达完整的疑问。
石川隆一便直接打断,语气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决断。
“颂堪先生,有些事,不要问。你只要明白,我这么安排,是为你好就行。”
这番话给人一种居高临下,毋庸置疑的掌控力。
仿佛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听闻此言,电话那头的耀威猜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听筒里细微的电流杂音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耀威猜似乎想通了什么,或者是认清了自己並无选择余地。
“好,我明白了。我听石川警官的安排。等我办理好入住帝国酒店的手续,安顿下来之后,我会再打电话告知您具体的房间號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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